羅勇掐住孫豔紅舉起的手，“好好說話，別想動手打人。”

    孫豔紅哼了一聲，收回手，狠狠地瞪著羅丹。

    羅丹說：“二嬸，我不該說這話，你別往心裏去。”

    “羅丹，我告訴你，我不是詛咒你爺爺，這人都癱了花再多錢也白搭，就活不長！”

    羅丹學醫，癱瘓在床的人活不久一事她是再清楚不過，可清楚是一回事，放任不管就是不孝。

    羅丹怔怔地問：“二嬸，你要怎麽著才肯把買藥的錢給我？”

    “羅丹，瞧你問的話就不對！什麽叫怎麽著才肯給錢？我和你二叔手裏緊得很，誌豪他衣裳舊了就還拖著沒買新的。”

    “二嬸，我家裏一年到頭都開不上幾次葷，更別說新衣裳……”說難能有她家難？如果不是爺爺拖不起，她犯不著訴這個苦。

    “那是你爸媽沒用，掙不到錢，怪不到我頭上。”

    越扯越遠了，羅丹不想扯了，低三下四求人要錢的滋味，快把她折磨得要瘋了。

    羅勇說：“別扯那些有的沒的，大哥大嫂種田也很辛苦，爹該買藥的錢咱不能少。等會天黑了，丹丹回家都危險，趕緊給吧。”

    “趕緊給趕緊給，我要是萬元戶，那麽點小錢我會拖著不願給麽？你們也不想想，我累死累活幹一天也才三塊錢，爹買藥一次就要二十塊，我一星期都白幹了！”

    孫豔紅罵罵咧咧，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個橢圓形藍色印大雁圖案的錢包，拉開拉鏈，抽出兩張十元的紙錢，甩給羅丹。

    “多謝二叔和二嬸。”

    孫豔紅氣鼓鼓地將錢包拉好，放回兜裏。

    羅勇催促道：“快去買藥吧。”

    羅丹邁著輕快的步劃離開鋼鐵廠，每走一段路，如果身邊沒人，她便瞅瞅手裏的錢。

    十元人民幣，正麵是一包頭巾的壯年漢子和一個白八字胡須的老人，兩人凝視遠方，好像在展望美好新生活。而反麵則是珠穆朗瑪峰，令人神往。

    萬康藥店近在眼前，她捏緊錢，踏入藥店。

    她報出多種藥準確的藥名。

    賣藥的人問：“姑娘，你看起來年紀不大，你確定這些藥沒說錯？買藥離櫃後，除非藥有質量問題，否則一概不退換。”

    “沒錯，你取藥吧。”

    羅建國年紀大了，癱瘓在床運動太少，身體有多種慢性病，每次都是吃那些藥，她早就熟記於心。

    店員取藥時，羅丹目光被一本已翻開的英文小冊子吸引。

    “請問這本英文小冊子我能看看嗎？”

    “全英文，能看得懂嗎？你要是能看得懂就拿回家去看，我馬上也要下班了。”

    羅丹拿起冊子，隨意掃了幾眼，主題是關於腫瘤的。

    藥全裝在了塑料袋裏，店員盡職盡責的拿起每一種藥，告訴羅丹服用方法和分量。

    她耐心聽了，問：“是二十塊錢嗎？”

    “對。”

    羅丹交錢後，便拎著藥和小冊子出門了。

    小冊子巴掌大對開印刷，頂多隻印了五六百個單詞，隻籠統介紹了腫瘤分為良性腫瘤和惡性腫瘤，良性腫瘤可切除隻要不轉移就能活很久，而惡性腫瘤尚無辦法治愈等這些基礎常識。可不知為何，羅丹看完了也舍不得丟，總覺得還能有用處。具體怎麽用，她還沒想門道來。

    走到十字路口，羅丹禮讓過往車輛。

    “羅丹！”

    羅丹扭頭一看，竟是高中同學兼數學課代表——宋慶華。他戴著一副眼鏡，留著鍋蓋頭，人看起來有點呆，實際上讀書成績很好。兩人每次考試總是包攬第一第二，宋慶華語文稍弱，而羅丹數學稍弱，誰考第一，完全取決於弱勢學科難易程度。

    羅丹莞爾一笑，“課代表啊。”

    “羅丹，咱們都高中畢業，還叫什麽課代表？好久都沒見到你，你咋提著這麽多藥？”

    “給我爺爺吃的。”

    宋慶華這才想起羅丹家中有個癱瘓在床的爺爺常年服藥，又問：“羅丹，你考上哪所重點大學了？”

    “江州大學，但是……”

    宋慶華忙說：“江州大學是國家重點大學，哪來的但是？”

    “但是我不想讀大學。”

    宋慶華大為吃驚，“為啥啊？古人十年寒窗苦讀，一朝蟾宮折桂就光耀門楣了。咱們這些寒門子弟，考上了大學那可就是一隻腳踏入了上層社會。你不讀大學，豈不是白費從小學讀到高中做過的試卷？還斷送了美好人生！”

    “課代表，你說得都對，可我家太窮了，我沒拿到免學費讀大學的名額，除了不讀大學我別無選擇。”

    宋慶華不死心，繼續勸說：“羅丹，可你考上了江州大學啊！大學裏有很多獎學金可以拿，學費也不是特別貴。隻要熬過四年，等你一畢業，頂多一兩年就能掙回你家人付出的那些錢。”

    學費不貴？去大學報道要坐汽車再轉火車，學費加住宿費、生活費，少說也要六七百。羅忠農閑時去給人砌牆，一天才掙三塊五而已。一天三塊五，還不是天天有活幹，借不借得到那麽高的學費還兩說，等人家催著還錢的時候，豈不是把羅忠和李秀蘭逼上絕路？

    羅丹不願多講自家的困境，轉移話題問：“課代表，我的事不提也罷。倒是聊了這麽久，還沒問你考了哪所重點大學？”

    “跟你一樣，江州大學。”

    羅丹笑著道喜。

    “恭喜什麽？剛才還以為能繼續當同學，誰知道你竟不讀了！哎，我真失望。要是咱班主任知道了，怕是氣得要吐血了。”

    羅丹能考上好大學，離不開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們的栽培，但她不去讀大學，並不代表浪費了老師們的教導，以後她一定會出人頭地。

    “你手裏啥冊子？給我瞧瞧。”

    讀書時，宋慶華英語能力還行，但他拿到小冊子後，絕大部分單詞都不認識，隻認出cold、illness等單詞。“這是講病的？”

    “對，介紹了一種病。”

    “啥病？我咋一點也看不懂？”

    “講腫瘤的。”

    腫瘤？宋慶華覺得這兩個字眼很遙遠，對應的英文單詞也沒學過。“羅丹，你咋知道啊？”

    “我查字典才知道的。”

    “嗐，我還以為你詞匯量真有那麽大呢。”

    羅丹笑笑，問：“課代表，你說這冊子可以幹嘛呢？”

    “要不你翻譯成中文？就像咱們做習題英譯中、中譯英之類的。”

    “翻譯倒是不難，可翻完之後呢？”

    宋慶華絞盡腦汁想了會，“投稿給醫學雜誌試試？”

    羅丹茅塞頓開！

    她前世學醫，對腫瘤和癌症多有研究，臨床也接診過很多病人，理論和實踐都很豐富！她完全可以由小冊子上的內容發散開，寫成一篇稿件投稿！

    “真不愧是課代表，腦袋瓜就是好使，等我投稿中了，請你喝汽水！”

    “一言為定，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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