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大地。

    羅家門口，羅建國躺在竹床上，羅忠和羅誌成分別在竹床左右邊扇風，羅蘭依偎在李秀蘭懷裏數天上的星星。時不時吹來的一陣風，帶來的陣陣涼爽。

    羅家人看似悠閑地乘涼，實際上各懷心事。

    李秀蘭常從矮竹椅上起身去路口瞧一瞧，看了好幾次終是坐不住，催羅忠去縣裏找人。

    “有啥好找的？她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難道還能走丟了不成？”

    “忠哥，咱丹丹不是沒考上大學麽？她去找豔紅要錢，豔紅還不得羞辱她？我倒不是怕丹丹走丟，而是怕她倆吵起來。”

    羅忠和李秀蘭談話時，羅丹到家了。

    李秀蘭將塑料袋拎過來，見那些藥都沒買錯，很驚奇地問：“丹丹，你二嬸爽快地給你錢？你還買了藥回來！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我每次找她要，總得去兩三次甚至四五次呢！”

    羅丹回答：“媽，二嬸給錢不爽快，不然我也不會回來這麽晚。”

    “那她說你啥了？”

    “說我沒用，沒考上大學。”

    李秀蘭冷哼一聲，“那我倒要看看誌豪以後能不能考上大學。”

    “媽，大家都洗澡了嗎？”

    “洗過了，你趕緊去洗，鍋裏還剩下兩瓢熱水，夠你洗的了。”

    天完全黑了，羅家黑漆漆的，連煤油燈都沒點。羅丹在黑暗中呆久了，逐漸能把家裏的東西看個大概。摸黑兌好水後，她在一個小隔間裏洗澡。小隔間就一平方米，沒有窗戶，洗完澡照樣熱出一身汗。她不大在意這些事情，洗澡時思考如何寫稿件，腦中不斷往外冒出新想法。

    羅丹洗完澡，穿上衣服，趿拉著拖鞋，加入羅家乘涼隊伍。

    李秀蘭急忙問：“丹丹，快跟我詳細說說你向你二嬸要錢的情況。”

    羅丹答：“媽，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沒什麽好說的？你二嬸多厲害的人，我向她要錢總得去那麽多趟，你一次就拿到了藥錢，可厲害了。”

    羅丹真的不想說，因為羅建國在。他自從癱瘓後，話變得很少，除了說要拉屎拉尿吃飯外，幾乎不跟家裏人講話。假如他聽到二兒媳婦詛咒他早死，老人心裏該多難受？所以，她寧願不說。

    羅丹轉頭對羅忠說：“爸，我想點會兒煤油燈。”

    “點煤油燈幹什麽？”羅忠問完，又抽起了旱煙袋，飄渺的煙霧和點點火星在黑暗中變得極為夢幻。。

    羅丹望著鄰居家門口射出來的亮光，說：“爸，我想看會書。”

    羅誌成打趣說：“姐，你逗誰呢？你都沒考上大學，看啥書啊？你老實說，是不是誰給你寫了情書，你要點了煤油燈悄悄地看？”

    羅丹連忙否認。

    羅誌成繼續盤問：“怎麽會沒有呢？聽說高三的學生畢業了寫情書的不在少數，你讀書那麽厲害，肯定有人給你寫情書。”

    羅丹想起下午那打扮考究的男人，失落地回道：“讀書厲害的話，我怎麽會沒考上大學？再說我穿著打扮土不拉幾的，誰會看上我？”

    羅誌成拍大腿大笑道：“也是，太土了，要是我，我也瞧不上。”

    “你這小子，胡說什麽？”

    羅丹跑去要揍羅誌成，他連忙跑開，姐弟倆胡亂打鬧，年僅八歲的羅蘭覺得好玩，也跑去一起玩。

    李秀蘭連連搖頭，“你們三個，真是不讓人省心！別鬧了！”

    羅忠說：“去點煤油燈吧。”

    其實，村裏已經通了電，但電費不便宜，羅家仍是用煤油燈，而可以點燃的煤油，也是要花錢買的。羅家的煤油燈基本是擺設，一大家人天黑前吃飯和洗澡，天黑後天氣熱就在門口乘涼，天氣轉冷就直接上床睡覺，極少數情況才舍得點煤油燈。

    煤油燈就在堂屋裏的八仙桌上，羅丹取下玻璃罩，擦燃了一根洋火，點燃燈芯後，發黃的光將堂屋照得亮堂起來，再度把玻璃罩罩在煤油燈上。

    羅丹找出高一上冊語文課本，翻開封麵後，撕下印有語文的那一頁，反麵是空白的正好能寫稿子。

    她又從書包裏取出一支英雄牌鋼筆和擰開所剩不多的墨水，這兩樣東西是她高二時參加全省“愛心杯”征文比賽獲得一等獎的獎品。

    左邊放著英文腫瘤小冊子，右邊最下麵是語文課本墊著，上麵鋪了撕下來的紙，鋼筆吸取墨水後，她便開始下筆寫了。

    李霞，年45歲，間歇性腹痛、腹瀉兩年多，忽摸腹部鼓起核桃一般大的鼓包，經診斷為淋巴瘤。

    ……

    羅丹寫得非常順暢。

    因為醫學雜誌的讀者除了小部分是醫生、護士之類的從業人員外，還有一些重視身體健康想了解醫學常識的讀者。羅丹先寫一個案例，再結合案例分析病情並提供治療手段，兼顧了兩大讀者群，隻要不投稿給專門發表醫學論文的專刊，其餘一些健康雜誌肯定會收的。

    心中早已打好腹稿，下筆如有神。

    可屋外不明所以的羅家人，看著羅丹投入的勁頭，無比擔心。

    “爸，媽，你們看姐寫啥寫的那麽有勁？難道你們就不好奇？我悄悄地去看看，看完了再匯報給你們聽。”

    羅誌成貓手貓腳準備悄悄潛入堂屋，偷窺羅丹所幹何事。

    羅忠說：“你姐做事自有分寸，你甭去打擾她。”

    “爸，姐高考都考砸了，還寫個什麽勁？依我看，她肯定是在給班上某個男生寫情書呢！”

    羅忠斥責說：“情書情書！你姐不是那樣的人。”

    李秀蘭說：“忠哥，那可說不準啊。咱丹丹都十九歲了，別的女孩十幾歲就情竇初開了，丹丹可能現在才開竅。”

    “你們母子淨會瞎想！你們也不看看，丹丹對著什麽冊子寫東西，哪是寫情書？如果她點煤油燈寫情書，可不得被你們抓個現行？你們啊，長沒長腦子！”

    沒長腦子母子二人組，被罵了更不甘心。見羅丹放下鋼筆，站起來伸懶腰時，母子二人連忙跑到堂屋。

    李秀蘭問：“丹丹，你寫的啥啊？”

    羅誌成低頭一看那娟秀的字，看了幾行，說：“媽，姐好像是寫病曆？”

    “胡說！你姐又不是醫生，怎麽會寫病曆呢？”

    羅丹回答說：“媽，這是我同學托我翻譯的冊子，趕明兒個就給他還回去。”

    “幫同學的忙，那豈不是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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