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日下午四點，孫豔紅騎自行車到了羅丹家門口，羅誌豪跑過去，她疼惜地說：“誌豪，這才幾天你就瘦了。”

    羅忠在一裏路外給人砌牆，李秀蘭去幫工遞磚、混水泥等，羅誌成和羅蘭都去學校報名讀書，家裏隻剩下羅丹和臥病在床的羅建國。

    孫豔紅說這話，顯然是暗諷羅家人沒照顧好羅誌豪。

    “二嬸，我家困難，原本一天吃兩頓飯，誌豪來了，一天吃三頓，每次必吃兩碗飯，下午還要蒸紅薯、煮花生給他當零食吃。照這樣吃他都能瘦，我想可能是城裏的水更養人吧。”

    孫豔紅本還想說羅誌豪臉色發黃，一看就營養不良，但聽了羅丹的話，的確是沒立場再說了。“丹丹，這幾天辛苦你們一大家子人照顧誌豪。誌豪的暑假作業做完了嗎？”

    “已經做完了。”

    “拿給我看看。”

    孫豔紅檢查語文和數學兩本暑假作業都寫滿了，沒挑出錯來，放進自行車前麵的籃子裏，取下把手上掛著的兩塑料袋東西，“丹丹，還有十天過中秋節，我和你叔買了罐頭、月餅，你拿進屋去，記得分點給你爺爺吃。”

    “多謝二嬸。”

    “丹丹，我特意請了三個小時的假出來的，你快把誌豪的東西裝好，我好趕回城帶他去學校報名。”

    羅丹早就預計今天孫豔紅會來接走羅誌豪，早早洗淨了所有衣物裝進了塑料袋，此時進屋一提，跟孫豔紅對過東西不少後，把手上掛兩個塑料袋，其他的塑料袋綁在自行車後座上。

    她忽想起自己好幾天沒去投稿，攢了不少稿子，墨水拖了近十天還沒買，再拖下去鉛筆寫的稿子越多，到時候用鋼筆重描越費事。

    羅丹問：“二嬸，你載我去城裏行不？”

    “你進城做什麽？”

    “買墨水。”

    孫豔紅譏諷道：“買墨水？你都不讀書了，還買什麽墨水？可別是喝墨水裝作有學問的人。”

    話實在是難聽，羅丹咬唇絞手。

    孫豔紅進門被羅丹話嗆到，此時說兩句話堵羅丹，兩廂扯平了。她笑道：“丹丹，我逗你玩的，拿上錢，我就帶你去買墨水。”

    羅丹戴上草帽，仍用一個藍色塑料袋裝了稿子和錢，坐上自行車後座，右手扶著坐墊下的彈簧。

    這輛二八自行車載著三人穿梭過闊土路、小路和柏油路，時不時吹來一陣風，有點涼爽。

    “丹丹，你不去讀書，準備做什麽？難道就這麽無所事事在家幫你爸媽幹活？還是早點嫁人？”

    “二嬸，你見過世麵，你覺得我做什麽才好？”

    “你讀了高中，要不叫你爸媽找找關係，塞你去哪個小學教書，那是一條好出路。”

    教書體麵，受人尊敬，但羅丹並不想教書，她謝了孫豔紅的指點，說要考慮看看。

    一路上，羅誌豪見了什麽都要問，孫豔紅疲於應付他的問題已是吃力，羅丹少說話，孫豔紅也不大管。

    第三小學門口，孫豔紅鎖好二八自行車，“丹丹，這學校附近好多文具店，你自己去買墨水，買完了你就早點回去。我帶誌豪去報名，你不要等我們。”

    “好，多謝二嬸。”

    小學校門口的小賣鋪賣零食、賣玩具也賣文具，羅丹問了幾家，最便宜的是兩塊錢，但她看墨水質量不怎麽好，比較中意三塊錢一瓶的墨水。

    她上次投稿剩下兩塊二毛錢，又找宋慶華借了五塊錢，一共有七塊二毛錢，買下一瓶三塊錢的墨水，身上又隻剩下四塊兩毛錢。

    既然進城了，不投稿說不過去，附近就有一個報刊亭，但她寧願多走兩裏路，去那個經常投稿的報刊亭投稿。

    攤主一如既往的熱情，給她雜誌抄投稿地址、幫她粘合信封和粘郵票。

    這次，她跟上回一樣，投給兩本不同的雜誌，每個信封裏有兩篇稿子，兩張郵票各八角，兩個信封各兩角，一共花了兩塊錢才弄好了要投稿的信件，付過錢後，她隻剩下兩塊兩毛錢。

    她離開報刊亭，去郵筒寄信。

    將信塞進郵筒後，她抬眼看天，夕陽西下，照在路人的臉上，就像鍍了一層金色；照在綠葉上，更顯翠綠；照在時髦男子噴的發膠上，多根頭發被發膠黏在一起，有點好笑。

    “羅丹！”

    她聞聲轉頭，夕陽照著她的臉，似化了一層柔和的妝，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無不恰到好處得好看。

    翟正耀看過她哭，看過她掩飾窘迫借錢，今天是第一次看她毫無芥蒂地笑，夕陽在她身後，光芒萬丈。

    羅丹被翟正耀看得心裏發毛，“你……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借錢不還的人，等下個月我有錢就還你。”

    翟正耀問：“你自己能掙錢？”

    “對，我給醫學雜誌投稿子，已經有一篇稿子被采用了，稿子見刊後就會發稿費。請您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還給您！”

    羅丹說完話，彎身鞠躬。

    翟正耀微微吃驚，問：“你給醫學雜誌寫稿子？你家裏是醫學世家？”

    羅丹搖頭。

    “你有親戚學醫，你借了醫書看？”

    羅丹再次搖頭。

    “你家沒人學醫，親戚也不是醫生，那你怎麽會寫醫學稿子？”

    “瞎編的。”

    醫學雜誌會錄用的稿子，怎麽可能瞎編？翟正耀板著臉說：“羅丹，你不老實。”

    “我自學的。”

    醫學那麽複雜，就算看書把理論學得很好，不去臨床實踐看病人就是紙上談兵。翟正耀道：“既然你這麽愛好醫學，要麽去江州大學讀醫學專業，要麽去專門的醫科大學讀，讀完大學包分配去醫院當醫生，多好。”

    讀大學當醫生，好又怎樣？那不是羅丹要走的人生路。“感謝您借給我十塊錢，等我稿費到了，如果我找不到你，那我就把十塊錢放在報刊亭的店主那，到時候請他給你。”羅丹實在是不好意思要翟正耀家的住址，隻能想出這個折中辦法。

    “如果你真心想還錢給我，縣城芝麻大點的地方，怎麽可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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