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端午節、中秋節和春節這三大節日前，出嫁的女兒回娘家送節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去送節得提著各種吃食去，所以老一輩常說多生女兒有口福。

    李秀蘭雙親已離世，娘家還有一個哥哥——李春暉，不可缺了送節的禮數。

    周六晚上，李秀蘭和羅忠吃了晚飯後趁天黑出去了一個小時，回來便跟還沒睡的三個孩子說明天去舅舅家送節。

    羅誌成和羅蘭很高興，去送節意味著去舅舅家做客，能吃整碗的澆頭麵和各種葷菜。

    羅丹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父母摸黑出去，回來說明天去送節，可見是借到錢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拆東牆補西牆，父母借來借去拿什麽還？為什麽稿費還不到，要是稿費到了，可以解家裏的燃眉之急！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一家人穿得整整齊齊，準備出發去送節。

    羅丹說：“爸，媽，你們帶誌成和蘭蘭去，我留下來照顧爺爺。”

    李秀蘭說：“不用你留下來，我找了你麗珍嬸中午送飯給你爺爺吃。”

    羅丹又問：“那爺爺大小便呢？”

    “這個……”李秀蘭沒想過。

    “媽，你帶姐去，我留下來照顧爺爺。”

    “不，誌成，你去舅舅家能吃些好吃的，長身體呢。”

    羅丹和羅誌成兩姐弟相互謙讓，爭著孝順爺爺，羅忠和李秀蘭很高興。

    羅忠說：“你們都去，等到了你舅舅家，我借他的二八自行車騎回家來伺候你爺爺撒尿，兩不誤。”

    這是個好辦法。

    一家五口邁步走出羅家村，路過小賣鋪，李秀蘭買了兩瓶罐頭、兩斤蜜棗、兩斤冰糖，半路上遇到賣肉的屠夫，她又買了兩斤肉，買來的東西分給羅誌成和羅丹提著。

    羅丹左手提著橘子罐頭和荔枝罐頭，每瓶兩塊錢，右手拎著兩斤肉，肉是三塊錢一斤，單單是她手裏的這些東西便花了十塊錢。而蜜棗和冰糖都不是便宜貨，村裏哪個孩子能吃到冰糖，都足以炫耀多時。送一次節，少說也要花十幾二十多塊錢。

    羅丹的舅舅李春暉在地圖廠工作，幹活輕鬆，一個月兩百多塊錢，逢年過節福利很多。而舅母朱彩雲娘家有錢，在她結婚時陪嫁了一中正門旁的小賣鋪，生意很好。李春暉和朱彩雲都舍得花錢吃，每次羅家人去送節必定大魚大肉好酒好菜招待著。

    是以，羅家五人走得極快，就連最小的羅蘭每次叫喚走不動了一聽到有好吃的便來勁了猛地走一段路歇會兒再繼續走。離李春暉家還剩兩裏路，羅蘭實在是走不動，羅誌成自告奮勇背妹妹。

    李春暉家離縣一中僅有一裏路，經過縣一中時，校門敞開著，因是周日的緣故來往的學生很少。

    李秀蘭歎氣說：“丹丹，當初你考上一中，我跟所有人說你一定會考上大學。盼了三年，沒想到你竟然沒考上。我心裏實在是難過，但我也不怪你。”

    羅丹咬著下嘴唇不說話。

    羅忠說：“好端端的說這些掃興話做什麽？”

    羅家人快步離開一中，到了李春暉家。李春暉家是一棟三層自建樓，地皮是花錢買來的，圍起來的院子裏做了水泥地麵，圍起了兩個花壇子種著兩棵桂花樹，其餘地方擺著各式盆景。一樓和二樓的大門緊閉，院子門沒關，院中的大黃狗狂吠不停。

    羅誌成有點失望，說：“媽，舅舅一家人都不在啊。”

    “院子沒關，應該就是去附近買菜了，咱們站著等一會。”

    羅丹四下張望，附近都是一層或三層的平房，有的露出紅磚來，但李春暉家的房子一到三層外牆全貼了白瓷磚，陽光照射下，那些白瓷磚就像銀子一般耀眼。除了房子好外，一大片竹林旁是用捕魚網或木板圍起來的一塊塊小菜園，也有田園詩意的生活感。

    她從小就羨慕舅舅和舅母一家，他倆不僅僅是家境好，更重要的是不勢利眼，不像二嬸孫豔紅在鋼鐵廠有正式工作掙了幾個錢便尾巴翹上天。

    “秀蘭，羅忠，你們來了，咋不提前用尋呼機跟我打個招呼？”李春暉拎著一籃子菜進門。

    李春暉身穿白背心和一條闊腳短褲，腳上是一雙皮涼鞋，明明比羅忠年紀要大，臉上皺紋卻很少，皮膚黃中透白，比實際年齡要顯小五歲以上。

    “哥，咋就你買菜？嫂子和孩子們呢？”

    “彩雲她在看店，孩子們鬧著要去店裏吃零食看電視，我便讓他們呆在店裏。早知道你們來，我就不讓他們去了，讓彩雲也休息一天別做生意了。”

    “哥，我們來就來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不必那麽客套。嫂子做生意要緊，甭耽誤她掙錢。”

    李春暉打開家門，正屋裏的擺設幾乎跟羅娟家的一樣，毛主席畫像、黑白電視機和收音機一樣不少。他打開了掛在天花板上的三葉電風扇，風從上往下吹，大家在沙發上正好能吹到風。

    李春暉招呼大家坐在沙發上吹風扇喝茶，沙發前的茶幾上擺放著蜜餞、冰糖和一個打開還剩半瓶的荔枝罐頭。

    羅蘭望著半瓶罐頭吞口水。

    “蘭蘭，我給你拿個碗和勺子來。”

    半瓶荔枝罐頭倒在碗裏，清透的糖水，白色荔枝飽滿又誘人，羅蘭一口一個荔枝，給每個人分了口荔枝罐頭水喝。

    罐頭水是真的甜，能甜到心坎上。

    羅丹主動拿出菜籃子裏的菜，拿了一個搪瓷臉盆，又到處找簸箕等會裝丟掉的菜葉子。

    羅丹問：“舅舅，你家沒有簸箕？”

    “丹丹，你把垃圾丟垃圾桶裏就行。”

    李春暉拿出一個套了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

    李秀蘭、羅丹和羅誌成三人一起幫忙擇菜，好菜放在搪瓷臉盆中，不能要的菜葉子丟進垃圾桶。

    李春暉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紅旗渠，遞給羅忠一根並親自點燃香煙，然後再點一根煙給自己抽。他猛吸一口，吐出煙圈時，說：“這年頭錢難掙啊，我家以後可能就指望彩雲的小賣鋪養活了。”

    雖說朱彩雲的小賣鋪更掙錢，但李春暉所在的地圖廠是國企，更體麵。李春暉怎麽忽然說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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