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李秀蘭和羅忠一大早便出門去給人搬磚、砌牆，留下三孩子在家陪著羅建國。

    別家的孩子歡笑著吃月餅，也有人手裏提著放電池就會發亮的塑料燈籠，沿著村子顯擺。羅誌成和羅蘭眼巴巴的看著，哈喇子流到嘴邊，也沒人肯分點給兩兄妹吃。

    弟弟和妹妹正是嘴饞的年紀，羅丹看不過眼，幹完家務後，揣著僅剩的兩塊二毛錢，走路去大隊旁的小賣鋪。一是給弟弟妹妹買一樣零食吃，二是問問有沒有她的信到。

    快出羅家村時，黃麗珍提著一桶洗好的衣服經過。

    羅丹問：“麗珍嬸，羅娟她走了嗎？”

    “上個禮拜六就走了，留她在家多呆兩天一起過中秋節，她不肯留，說要敢去學校報道。這才回來不到十天，坐火車多麻煩！她來去匆匆，沒買到臥鋪，回家一趟硬座一天一夜，跟我抱怨說屁股都坐疼了。丹丹，我真不是舍不得給錢她買臥鋪票，是她走得急買不到臥鋪票。我早用尋呼機跟她說了沒時間就別回來，真不知道她這麽折騰是為了啥。”

    黃麗珍刻意加重臥鋪、尋呼機這些字眼，臥鋪票貴，尋呼機很罕見有錢人才能用得上。

    羅丹全然沒注意到黃麗珍這點小心思，她在想另外一件事。

    羅娟瞞著家人匆忙回來一趟，是為了把初夜交給張鵬飛，家裏人不知道，可見羅娟和張鵬飛交往是瞞著家裏人的。如果羅丹趁機把羅娟失身一事給捅出來，黃麗珍和羅滿全還不得追去羅娟學校問個究竟？事情一鬧大，還沒結婚便跟男人瞎搞，羅娟在十裏八鄉的名聲就臭了，沒有男人敢要，除非張鵬飛娶羅娟，以後還是會被人說三道四。

    但羅丹不想背後捅人刀子，畢竟這一世羅娟還沒對她做過分的事情。

    “麗珍嬸，您也別多想，羅娟那麽大的人了，有自己的主意。”

    “丹丹，你說的沒錯，我家娟兒就是太有主見了，長得又那麽好看，會打扮，我真怕她被哪個男人勾搭走。”

    羅娟已經被張鵬飛那個男人給勾搭走了！

    但羅丹啥也沒說。

    “丹丹，還是你好，沒考上大學，打扮也土，以後結婚肯定聽你爸媽安排相親，多省心。”

    黃麗珍說自己的女兒羅娟長得好看，會打扮，說羅丹就是土，沒考上大學，這明擺著諷刺羅丹！

    羅丹隻當沒聽出黃麗珍話裏話外揶揄的意思，“麗珍嬸，我有事先走了。”

    去小賣鋪的路上，羅丹遇到了村裏好幾個大人或走路或騎自行車買了肉回來。過中秋節，不開葷說不過去，但肉三塊錢一斤，實在是不便宜。

    學校禁閉，小賣鋪生意尚可，有一個半大的孩子站在窗口外，往裏遞一張五元鈔票買了鹽和糖，駝背男找零後，遞出一裝好了東西的塑料袋，孩子把零錢塞進褲兜裏，高興地拎著塑料袋離開。

    “麻煩您幫我看看有沒有羅丹的信？”

    “羅丹？有。”

    羅丹怕有人重名，報上準確地址。

    駝背男拉開抽屜，用手蘸了一點口水，像數錢一樣翻信封。

    “喏。”

    駝背男抽出一個黃色信封，“這裏麵是錢，你得簽字再拿。”

    錢？莫不是稿費到了？

    駝背男把一個數學本子遞出來，“在羅丹後麵簽名，還要寫上年月日。”

    羅丹按捺住內心的驚喜，顫抖地寫下名字和日期。

    駝背男收回簽字本，這才把黃色信封給了她。

    上滬市寄來的！

    肯定是稿費！

    明媚陽光下，羅丹蹲在小賣鋪的牆角下，極力控製顫抖的雙手，撕開了黃色信封，伸手掏出裏麵的錢。

    一張正麵印有包頭巾男和胡須老人的十元錢！

    外加一張印有維吾爾族女人和彝族女人的二元錢！

    12元錢！

    第一次得到的稿費是12元錢！

    寫一篇稿子，花費了心思、墨水和時間，寄信花了一元錢，得到了十二元錢！

    果然，付出就有回報。

    她太高興，先是大笑，然後小聲抽泣起來。被羅娟亂棍打死到現在，她已重生一個月，期間為沒考上大學受盡白眼，又看到父母為生計奔波勞累而無能為力，雙重折磨下，她幾乎看不清前麵的人生路。這12元錢，開了個好頭，給她插上了追夢的小翅膀。

    小賣鋪的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駝背男立於門檻上。“你是剛才拿信的羅丹？”

    羅丹趕忙擦淚，“沒錯，是我。”

    駝背男問：“拿到錢了，怎麽還哭？”

    “喜極而泣。”羅丹眼睛哭的有點腫，眼白處紅紅的，她吸了一下鼻子，“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今天過中秋節，趕緊回家吧。”

    “我買點東西再回去。”

    12元稿費，再加她身上的22元錢，一共是142元。她借了翟正耀10元錢，還向高中課代表宋慶華借了5元錢，全部的錢加起來並不夠還向兩個人借的錢。

    糟糕！

    她曾向宋慶華承諾9月5號去縣裏找他還錢，結果被家裏的瑣事絆住，完全忙忘了這回事。宋慶華會不會認為她借錢不還？

    哎呀……

    駝背男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關門，問：“羅丹，你要買啥？”

    羅丹問：“有沒有便宜點的煙？”

    “最便宜的五毛錢一包，你要麽？”

    五毛錢一包煙，一包煙二十根，每根煙才兩分五？煙有害身體健康，太便宜的肯定不行。“有沒有一兩塊錢的煙？”

    駝背男答道：“大前門一塊五毛錢一包。”

    羅丹又問：“這種大前門抽的人多麽？”

    “全國人好多都抽這種大前門。”

    “那我要一包大前門煙。”

    駝背男走進小賣鋪，從窗口遞出一包大前門煙。白色的殼子，除了大前門的商標外，還印著一座樓，下麵有兩行字：吸煙有害健康；戒煙可減少對健康的危害。

    “再給我拿一包五毛錢的辣條。”

    “行。”

    羅丹買了一包大前門煙和一包辣條，特意拿出十塊錢讓駝背男找零。

    錢隻剩下十二塊二毛錢。

    但是，花自己的錢給家人買東西，這感覺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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