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翟正耀遠去，羅丹收回視線，走到傳達室外，問門衛：“大叔，我想問下您，今天廠裏放假嗎？”

    “周六周日廠裏員工輪著休息，你要找的人是什麽班組？”

    羅丹不知道羅勇和孫豔紅是什麽班組。與其在這裏曬夕陽等人，還不如先去他們的單位宿舍坐著等，要是天快黑還沒等到人，蘆粟送到了，她也能提早回家。

    扛起蘆粟時，羅丹忽然意識到她剛才見了翟正耀，還一起走了一段路，卻沒問他為何買那麽多醫學雜誌！他曾問過她的稿子發表在哪本醫學雜誌上，可她沒好意思說，他該不會是買了那麽多醫學雜誌，再一本本尋找她的豆腐塊文章在哪裏？

    她有點懊惱，沒有起個筆名，而是像發表論文一樣用了真名！翟正耀連她的錄取通知書都看過，對她名字怎麽寫一清二楚，找她寫的文章那叫一找一個準。

    翟正耀會對她的豆腐塊文章那麽用心嗎？該不會是她自作多情？

    就在羅丹想事情的時候，鋼鐵廠響起了打鈴聲，穿著長袖長褲的男女工人們三三兩兩湧出鋼鐵廠。

    羅丹靠著廠門口的大榕樹，踮起腳來仔細看每一個走出來的工人。她身高有165米，比大部分女的要高，有一小部分男人跟她差不多高，而羅勇有一米七，在人群中還算顯眼，他一走出來，她就看到了。

    她朝羅勇揮手，走在羅勇周圍的工友們紛紛一臉茫然，直到羅勇看到她，才含笑碰麵。

    羅勇問：“丹丹，你等了很久？”

    “沒，剛到一會兒。”羅丹表明來意是送蘆粟的。

    羅勇有點心疼，問：“這捆蘆粟是你從家裏扛來的？哎呀，走這麽遠的路，何必送來？”

    “爸媽讓我送來的，說二叔二嬸在城裏吃不到這東西，誌豪又是愛吃的年紀，本想多拿兩捆來，奈何太重了，我扛不起。”

    羅勇左手圈住那捆蘆粟，說：“夠了夠了，有這一捆就夠了。你跟我回家去，你二嬸今天休息，肯定做好了飯菜呢。”

    “不用了，二叔，誌成和蘭蘭在家照顧爺爺，我得趕回去幫忙還得做晚飯。”急著回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她不想去跟孫豔紅同桌吃飯，免得聽孫豔紅奚落。

    羅勇有點心酸，按照鄉下規矩，有兩個以及兩個以上的兒子，老人應該輪流在每個兒子家住一個月，依次輪下去。他親爹羅建國本該兩個兒子輪流照顧，但孫豔紅以雙職工上班都快累死了，沒讓老人幫忙帶羅誌豪已經是仁至義盡，拒絕照顧癱瘓的羅建國。

    羅勇每次回老大家，羅建國床上都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也沒有長任何褥瘡，可想而知，老大一家人為了照顧好羅建國，勤把屎把尿、勤擦身、勤通風呢。大白天的，親哥羅忠和大嫂李秀蘭也要出外幹活，在家還是三個孩子照顧羅建國多。反觀自己的兒子羅誌豪，壓根就是個小霸王，別說讓他照顧誰，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一放學就坐在黑白電視機前看得像個傻子一樣。

    羅勇從上衣兩個口袋摸到兩個褲兜，隻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一塊錢紙幣來。“丹丹，二叔沒用，身上隻有一塊錢，你回家路上隨便買點啥吃的拿回去接誌成和蘭蘭，也給爺爺吃一點。”

    羅勇工資全部上繳，吃住都由單位包了，也不抽煙喝酒，不怎麽花錢。再加上孫豔紅管得嚴，手裏這一塊錢還是攢了蠻久的。

    羅丹知道羅勇這一塊錢來之不易，不肯要。

    羅勇說：“丹丹，你咋不要？你瞧不起二叔的錢是不是？”

    羅丹連忙擺手，解釋說：“不是不是，二叔，您掙錢不容易，二嬸又管得嚴，要是被她知道一塊錢給了我，怕是又要找你吵架。家裏有蘆粟吃，犯不著花錢買東西吃。”

    羅勇更覺臉上掛不住了，畢竟連侄女都知道他是妻管嚴了！他硬把錢塞到羅丹手裏，“丹丹，這是我攢的私房錢，你嬸不知道。現在快六點了，你趕緊回家去。”

    羅丹試圖把錢還回去，羅勇扛著蘆粟跑遠了。

    現在，羅丹手裏有一塊六毛錢。

    六點半的時候，羅丹拎著一袋東西進家門，“誌成！蘭蘭！”

    “咋了咋了，姐？”

    羅誌成從灶間跑出來，一看到白色塑料袋裏好幾個白色冰袋，眼冒金光，“姐，你說話算話啊，買了這麽多個冰袋。”

    羅丹一共買了五個冰袋，分給羅建國、羅忠、李秀蘭、羅誌成和羅蘭五個人吃。

    羅誌成張嘴咬開一個口子，長方形的冰袋上印著清涼一夏，完全被凍得硬邦邦的，一口咬不碎，得慢慢舔化後吸冰水吃。

    羅丹進房伺候羅建國吃冰袋，甜味和冰涼的感覺讓老人笑得滿臉皺紋像個老頑童。

    做完飯的李秀蘭，最後一個拿到冰袋，“丹丹，你吃冰袋了沒有？”

    在房裏喂羅建國吃冰袋的羅丹，扯著嗓子回道：“媽，回來的路上我就吃了，早吃完了。”

    實際上，羅丹沒吃，她就買了五個冰袋，花了五毛錢，準備把羅勇給的那一塊錢上交李秀蘭，那她身上就隻剩下一毛錢了。

    她這麽想著，便照做了，吃飯的時候，把那一塊錢給了李秀蘭。

    李秀蘭驚問：“丹丹，這錢哪來的？”

    羅丹回答：“二叔給的。”

    “你二叔給這一塊錢，你二嬸看到了還不得罵死他？丹丹，你不該收這個錢。你二叔在城裏過日子，處處要花錢。”

    “媽，我說了不要，是二叔非要給的。也不知道他怎麽就想給錢了，我怎麽說不要他都不肯，硬是要我收下。”

    李秀蘭把那一塊錢展開，壓在青花紋菜盤子底下。“忠哥，你覺得羅勇為啥給錢給丹丹？”

    羅忠已吃完飯，說：“那孩子從小就老實忠厚，他娶了個母老虎，對咱爸和咱家愧疚呢！這一塊錢，算是一點小補償。”

    李秀蘭埋怨說：“這算哪門子的補償？他既然於心有愧，就該買好藥按時送來，再不濟每個月給買藥錢就該痛痛快快的，而不是咱們去討錢還想耍賴不給。”

    羅丹擔心房裏的羅建國聽了難受，“媽，你少說兩句。”

    “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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