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馬翠華看到那信封，就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可她也明白在場的人多，不是說錢屬於她就能立刻拿回來的。

    麵對羅丹的質問，女小偷仰起頭回答：“三百五十塊！”

    羅丹追問：“三百五十塊？你確定是這個數字，不改了？”

    “不改了。”

    羅丹點頭，“行，你說這信封裏有三百五十塊錢，那我再問問床上躺著的那位大娘，您說信封裏多少錢？”

    馬翠華回答：“一千五百零六十三塊錢。”

    “大家都聽到了，一個說三百五十塊，另一個說一千五百零六十三塊，兩個數字之間差了將近五倍。毫無疑問，誰說的數字最準確無誤，錢就屬於誰。現在，我當著大家的麵來清點錢的麵額。”

    羅丹把信封裏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左手捏著錢，右手一張張數，“1……2……3……4……”

    有人建議用手沾點口水數錢更快，羅丹笑而不語，不停地數錢不停地沾口水，太髒了！她並未采用那種方式，依舊徒手數錢。

    信封裏的錢張數不是很多，眾目睽睽之下，羅丹大聲喊數，沒花一會兒時間便數清楚了。

    十一張一百元錢，七張五十元錢，四張二十元錢，三張十元錢，一張二元錢，一張一元錢，一共是一千五百零六十三元錢，馬翠華答得分毫不差，完全正確！

    羅丹一邊把數好的錢裝進信封，一邊說：“如大家親眼所見，躺床上的病人說信封裏有一千五百零六十三元錢，那是準確無誤。可偷了錢的女人，還來不及看信封裏有多少錢，隨口報了一個數字就抵死不承認自己是小偷！人證物證俱在，你不是小偷是什麽？”

    “這女人是小偷！送派出所去！”

    “對，去派出所報案，叫警察把這個女人抓去坐牢。”

    “一次敢盜取一千五百多塊錢，那可是大罪！”

    與羅丹同來的六個男人說得正起勁，其他病房的病人家屬來圍觀也湊在一起聊，病房裏鬧哄哄的，惹得護士過來維持秩序。

    羅丹不好多說，把信封還給馬翠華，“大娘，您看怎麽辦？”

    馬翠華捏著分文不少的信封，歎氣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錢找回來就算了，放她走吧。”

    “大娘，這女人是慣偷，今兒個把她給放了，她晚上就去別人家偷，放她回去，可能是放虎歸山！”

    “羅丹，報案後民警要問話，要是真把她抓去坐牢，她的家人那還不得肝腸寸斷？別追究了，放她一條生路。”

    羅丹無可奈何，隻能尊重馬翠華的決定。

    女小偷早就聽到了話，瞅了馬翠華一眼，就撥開人群給跑了。

    “哎！女小偷又給跑了！”

    “再把她抓回來！”

    麵對大家叫囂著重新把女小偷抓回來的話，馬翠華說：“別抓了，你們都別忙活了，各回各家吧。”

    “就這麽算了，真不得勁。”

    “小偷沒報應，真沒勁。”

    人們一哄而散。

    吵鬧的病房歸於平靜。

    羅丹也覺得不得勁，心裏似被什麽堵了一樣，又不好發泄出來，隻能拎起熱水瓶往搪瓷茶缸裏倒水。

    馬翠華接過搪瓷茶缸，抿了兩口水，“羅丹，你是不是我不應該覺得我輕易放過她？”

    “大娘，我是有點這樣的想法，但我知道您不讓我那麽做，肯定也有您的道理。”

    馬翠華點頭，“羅丹，你這人就是這點好，有自己的主見也聽得進別人的意見。那女小偷，一看就是慣偷，放她回去的確不好。可她偷了一千五百多塊錢，擱現在可是一筆大款子，可能要坐好幾年牢。她身為慣偷，一定有其他的同夥，要是咱們送她吃了牢飯，惹急了她的同夥，他們要對咱們打擊報複怎麽辦？咱們都是平頭百姓，哪敢惹那些不怕死不要命的家夥？錢找回來就算了，還是息事寧人為妥，我還想多活幾年抱外孫。”

    九十年代初，在經濟欠發達的小縣城，一千五百塊絕對是巨款，女小偷犯了偷竊罪，要是馬翠華執意追究，司法肯定要判處女小偷坐幾年牢。可馬翠華認為錢失而複得，沒必要追究，羅丹也不好再堅持報警。

    馬翠華又長歎一聲，“羅丹，多年前我也跟你一樣想的，認為惡人就該有惡報，可現實生活不是這樣的。我不想告訴人人世間有多陰暗，但勸你還是別把人間想得太好。”

    如果可以，羅丹一點也不想看人世間肮髒的一麵。

    馬翠華說：“羅丹，我準備出院，你去問問醫生和護士，以我的病情最早什麽時候能出院？”

    羅丹很驚訝，“大娘，您為啥急著出院？”

    馬翠華耐心解釋說：“羅丹，經過這麽一鬧，好多人都知道我有一千多塊錢。老一輩人說：財宜深藏，不宜太露。人一旦露財就會惹出很多事。我不宜再在308病房養傷，還是回家去好。”

    醫院看似安全，但大白天就有小偷潛入偷錢，可見小偷很猖獗。羅丹回想起來自己就打一瓶熱水的時間，女小偷就進來偷錢了。要是馬翠華繼續住院，羅丹可以減少外出次數，一日三餐去食堂打飯、去開水房打水這兩件事是必不可少的。隻要她出去一次，錢被偷的風險就陡然升高。這一次有好心人學雷鋒追小偷，錢給找回來了，下一次，誰敢保證還能這麽幸運？

    羅丹點頭表示讚成，“大娘，還是您考慮周到，我這就去問醫生。”

    有了錢失竊的經曆，就算羅丹走出病房去護士站問話，她的視線也始終盯著308病房的門，就怕有人趁虛而入。出院時間護士不能做主，需要醫生確認，可馬翠華的主治醫生臨時有事走開了，羅丹隻好囑咐等主治醫生回來後直接去病房告訴她出院時間。

    回到病房，羅丹主動開口說：“大娘，主治醫生夏醫生不在，我交代護士等夏醫生到了讓她第一時間來病房。”

    “沒事，我估摸著一時半刻沒法出院，最早也要到明天上午，你先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馬翠華要問羅丹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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