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丹去京北市領獎，這可算是羅忠和李秀蘭自三個孩子降生後最開心的一天。

    羅忠請纓燒火，李秀蘭張羅著做一桌好菜。羅誌成和羅蘭圍著羅建國的床，分食辣條、咪咪等零食。

    落得清淨的羅丹，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關緊了門窗，把二十二封信一一拆開再依次擺在床上，擺了足足四橫排。她取出信封裏的稿件和稿費，對應著壓在信封上。其中，十五封是稿件錄用信，剩下七封是稿費。

    稿費分別是12元、16元、13元、145元、20元、128元、22元，共計1103元。再加上領取的工資441元，她全部家當就是五百五十一塊零三毛錢！

    五百五十一塊零三毛錢！

    羅丹決定自留五十一塊三毛錢，上交五百塊錢。

    天還未黑，八仙桌下擺了一個炭火盆，桌上擺著香煎小鯽魚、幹辣椒炒小魚幹、蘿卜片燉魚、清炒蘿卜絲、清炒大白菜五樣菜。

    上桌吃飯前，羅丹拉住李秀蘭，當著羅忠的麵，說：“媽，這是五百塊錢，您收著。”

    “五百塊？”李秀蘭不敢相信羅丹兩個月能掙這麽多錢！

    羅丹把錢像抓牌一樣擺開，四張百元大鈔、兩張二十元錢、五張十元錢、兩張五塊錢，正好五百塊錢。

    羅忠問：“丹丹，你哪來這麽多錢？”

    羅丹認真地解釋說：“爸，媽，這錢來路正當。雇主給我發了十一月份的工資，每天15塊錢，一個月30天，工資是四百五十塊錢。我吃住都在雇主家，沒怎麽花過錢。再加上我有兩個多月沒去領過信，剛才拆了信看發了一百一十塊錢稿費，這麽算起來不是有五百五六十塊錢？零頭我留著，給爸媽五百塊錢做家用。臨近年關，處處要花錢，該買年貨、買衣服都得買，別舍不得。”

    “丹丹，咱家兩隻豬喂得不錯，已經有買豬的來看過，少說也能賣千把塊錢，你不去讀書，給家裏減輕了負擔，怎麽能把你掙的錢全給要了呢？”

    “爸，你糊塗了！姐過幾天要去領三千塊錢，這五百塊錢算什麽？”

    羅丹差點忘了三千塊錢獎金那一茬，“誌成說得沒錯，爸，媽，我還有一大筆錢呢。這點小錢你們收著，咱們好歡歡喜喜過大年。”

    李秀蘭凝視著手裏的五百塊錢，淚眼婆娑。

    “媽，你咋還哭了呢？”

    李秀蘭帶著哭腔說：“丹丹，高考完你去拿錄取通知書，你沒考上大學，村裏人冷嘲熱諷，我沒少罵你沒用。你從不跟我頂嘴，也不說什麽，把家裏的活全給幹了，還偷偷的寫信投稿掙錢。結果，你甭管掙到了小錢還是大錢，都要補貼家用。當初我一點也不看好什麽投稿掙錢，現在才知道你爸說得對。你這孩子腦子靈活，不讀大學照樣有出息。都怪媽沒見識，差點耽誤你，你可別往心裏去。”

    羅丹伸手給李秀蘭拭去眼角的淚水，母女倆抱在一起，“媽，我從來都沒有怪過您。考上大學光宗耀祖，我沒考上大學隻有加倍努力。您放心，目前掙得這點錢都不算什麽，以後我會掙更多的錢，給家裏蓋上小洋房，買汽車，給爺爺請專門的護工，讓大家過上富裕的生活。”

    擱別人聽到，準認為羅丹在吹牛說大話，可羅忠聽得認真，他看見大女兒澄澈的眼睛目光堅定，眸光熠熠生輝。

    羅家會窮一陣子，但不會窮一輩子！

    翌日是元旦，陽曆新年。羅丹的家鄉並不作興這種節日，但李秀蘭執意要羅丹換上大紅色的確良大衣——並非新買的而是從孟小嫻送的那堆衣服裏挑出來的。

    下裝李秀蘭給羅丹搭了一條格子及膝裙，家裏沒有打底褲，她從膝蓋處到腳踝都是紅色秋褲，就像一截火腿，咋看咋別扭，她不肯穿。

    李秀蘭說：“丹丹，這身搭配好看啊！的確良大衣是紅色的，秋褲也是紅色的，就差買一雙紅皮鞋。你穿這麽好看，都能去拍照了。”

    羅丹去照鏡子，大紅色的確良大衣料子很挺，版型很正，如襯衫一樣的領子上繡著兩朵菊花，收腰設計，扣上扣子就有小蠻腰。大衣到大腿中部，露出約一指長的格子裙，顯得較為有層次。新秋褲沒起毛，也很貼合腳部曲線，穿著還行。可她過不了自己那關，秋褲是穿在裏麵的，哪有秋褲外穿的？羞死人了！

    “不要，媽，我要換回自己的衣服。”羅丹寧願穿得土一點，也不要當成笑柄。

    這時，座鍾響了一下，李秀蘭一看，驚呼：“丹丹，已經六點半了，你得趕緊帶著飯盒進城去，不然去晚了要挨罵的。”

    羅丹隻好拎著飯盒出門。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她隻好走小路。田壟裏，栽著油菜、蘿卜等農作物，綠色的葉子上覆蓋著白色的霜，水塘邊結了冰，田裏的溝渠也有冰，行人很少，又有很重的霧，她走得又急又快，好幾次差點摔倒。

    羅丹緊趕慢趕，終於趕在七點一刻的時候，爬到了三樓馬翠華家門口。

    門緊閉著。

    羅丹輕輕敲門。

    “來了。”

    馬翠華拄著拐杖親自來開門。

    脫下外套，換了鞋，羅丹才發現柳輝和孟小嫻住的主臥門是關著的，估計還在睡覺呢。

    伺候馬翠華洗漱後，羅丹把帶來的菜分別裝在盤子裏，一盤魚凍、一盤辣椒炒小魚幹和清炒蘿卜絲。她預計最受歡迎的會是辣椒炒小魚幹，誰知馬翠華、柳輝和孟小嫻三人吃一頓早飯就把一盤魚凍給消滅了，三人還強烈要求羅丹說出做魚凍的秘訣。

    做魚凍哪有什麽秘訣？無非是把魚煎至兩麵金黃，再加水煮熟，然後下蔥薑蒜等佐料調味，魚湯味道好，把魚湯於室溫下靜置一段時間，自然就成了好吃的魚凍。

    連續做了五天魚凍，到了1月6日吃早飯時，柳輝提出帶馬翠華和孟小嫻去深安市過年的事。

    馬翠華不肯去。

    孟小嫻當說客，把深安市說得人間天上隻此一個好地方，馬翠華略微動心但看了老伴的黑板照片，還是堅定在家過年。

    離1月8號頒獎典禮就剩下一天的時間，羅丹向三人提出有事請假五天的要求。

    雇主們會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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