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窗外的天完全黑了，大概是因為還在京北市，沿途看到霓虹燈和各式廣告燈箱，還有綿延不絕的路燈，以及穿大衣戴帽子戴手套的行人們。

    宋慶華是不是誤會了創可貼的功效？

    那一個小小的創可貼，代表了宋慶華的好心，羅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非常為難。

    宋慶華開口問：“羅丹，你不要創可貼？”

    羅丹解釋道：“課代表，我想你誤會了。當人的皮膚小麵積受傷出血時，使用創可貼可暫時止血、保護創麵不被感染。但我這是腳腫了，並沒有破皮流血，用不著創可貼。”

    原來是用不著創可貼！

    宋慶華好心的舉動，竟是鬧了個大烏龍。堂堂一個重點大學在讀大學生，竟然連創可貼的功效都不知道，他頓感慚愧不已。“羅丹，都怪我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實在是蠢到家了。”

    不學醫的人，哪會太關注這些醫學常識？羅丹一點也不覺得宋慶華遞創可貼的舉動蠢，反倒很貼心。“課代表，聖人們不早說了學業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誌不在學醫，不知道這些實屬正常，千萬別自貶。”

    “羅丹，那你準備自學醫術，以後再當醫生？”

    自學成才存在很多行業裏，但顯然不存在學醫的行當裏。她可以吃透書本上的病和治療方法，但世人千千萬，看似病症一樣，可真正得的病會完全不一樣。現代醫學要借助各種儀器來診斷病情，再對症下藥。更何況，沒有考取醫學資格證，就不能上崗當醫生。自打她決定不讀大學，就已經斷掉了當醫生這條路。

    她苦澀一笑，“課代表，我隻是看著玩的，不會癡心妄想當醫生。”

    聊了這個頗有深度的話題，宋慶華見羅丹興致不高，似是疲累，再次關心她腿上無大礙後，便各自躺下。

    躺在床上的羅丹，眼角餘光總是會掃到宋慶華，這讓她有點難為情。幹瞪眼發呆不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她坐起身，勾下頭拉出拉杆箱。

    宋慶華立刻坐起身，“羅丹，你幹啥？”

    “前兩天我去逛老書屋的時候，買了幾本書，都裝在拉杆箱裏。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書，你自己挑，挑中哪本就送你。”

    送書，是羅丹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因為她自感虧錢宋慶華良多，光是請吃一頓炸醬麵，怎麽夠呢？本來她送一盒包裝體麵味道極好的糕點給他，他又不要。這不要，那不要，送書肯定會要。

    打開拉杆箱，一共有六本書。三本英文原版書，宋慶華見英文書名上有medicine、skin等單詞，猜出是醫學類英文原版書籍；一本泛黃的《驗方類編》，某市中醫書局出版；一本封麵印有盾牌、長槍、飛機、原子彈等東西的《兵器發展史》以及一本印著白胡子老人的《屠格涅夫文集》。

    四本醫學書，一本兵器書，一本國外名著。

    在宋慶華選書的時候，羅丹心懸到了嗓子眼。她後悔自己說隨便讓他選書，實際上她隻能把《屠格涅夫文集》送給他，因為四本醫書是她看的，而兵器書是送給翟正耀的禮物。

    宋慶華把每本書翻了一遍還沒做決定。

    “課代表，是不是沒你喜歡的書？”

    “那倒也不是，我覺得這些書很珍貴，應該留給你看。”

    “課代表，隻要你把書拿回去看過有所體會，那我送書給你就值得了。你覺得《屠格涅夫文集》怎麽樣？”

    宋慶華懂得羅丹的話外音，無非是問他喜不喜歡那本書罷了。“屠格涅夫是著名作家，早有耳聞，借此機會，我很想拜讀一下他的作品。”

    羅丹雙手奉上《屠格涅夫文集》，“課代表，希望你會喜歡。”

    火車拉著一車人在寒風裏疾馳，車身總是抖動地厲害，時候還早，有的人聚在一起打撲克牌鬥地主，有的人和新認識的旅客拉家常，有的人扯著嗓子叫自家孩子不要亂跑，有的人吃泡麵、啃雞爪、嗑瓜子，還有的人悶頭大睡，鼾聲震天。

    在熱鬧的車廂裏，羅丹和宋慶華不被外界所幹擾，各自躺在下鋪看書。

    看書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到了熄燈時間，兩人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書籍，伴隨著吵鬧聲進入夢鄉。

    第二天，火車正點到站。羅丹和宋慶華在火車站附近遇到了去縣城客車的攬客司機，兩人一起坐上車。

    客車下了高速路口，進入本縣地界。大太陽照射下，門前雪已融化殆盡，唯有田野裏和屋簷上依舊被薄薄的雪覆蓋住，很多小孩裹得嚴實隻露出手和臉，把雪搓成一小團來打雪仗。

    宋慶華開心地說：“羅丹，真沒想到家裏竟下過第一場雪了。”

    “是啊，下雪了。”

    羅丹的語氣很平淡，並沒有年輕人見到雪的欣喜。

    “羅丹，你不喜歡下雪？”

    臨近年關，已是寒冬，下雪不足為奇。不是羅丹不喜歡下雪，雪是天然純白的東西，白茫茫的雪更是美不可言。可是，下雪後地裏的菜被凍傷，洗衣、洗菜這些要下水幹的活，打井水洗還好點，可全家人衣服多，必須去水塘邊洗，水塘周邊常結冰，洗衣時那叫一個寒冷刺骨。村裏很多人一到冬天就長凍瘡，輕則紅腫發癢，重則流膿潰爛。她家裏人也不例外，李秀蘭的手每年冬季必長凍瘡，羅忠的手皴裂開一道道口子，他說不疼，羅丹可心疼極了。此外，照顧羅建國更得花雙倍心思，每晚泡腳，一天還得多次攙扶他起來走動促進血液流動，防止靜脈曲張和血栓等病情的發生。

    “課代表，如果可以，我希望這個世上沒有冬天。”

    “羅丹，你很怕冷？”

    “算是吧。”

    在京北市呆的三天過著上層生活太不真實，羅丹離家越近，越能想到家裏的苦，越能感受到那顆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宋慶華見羅丹沒有聊天的興致，便也緘口不言。

    客車駛進縣城汽車站。

    羅丹順著人流出站，竟一眼看到了腿長人高靠著黑色桑塔納的他！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