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到國慶節那兩三個月，羅丹是非常羨慕羅娟的，能有親哥金錢支持說走就走去旅遊，考的分數那麽低，依然有家人鋪路，不愁沒學上，打扮光鮮靚麗，吃穿不愁，有大把的青春和時間可以揮霍。而考上了明川大學的羅丹，親手撕掉了錄取通知書，毅然回歸家庭，說是沒考上大學，受盡村裏人的白眼和冷嘲熱諷，走上了一條艱難的人生路。

    1992年的國慶節，是羅娟和羅丹兩個同村女娃的分水嶺。本該當個無憂無慮的學生，羅娟卻偷嚐禁果，中標了，還決定留下孩子，分明是走了下坡路。與此同時，羅丹看人臉色當護工，沒日沒夜地照顧馬翠華，還趁機參加了一個醫學征文比賽，獲得了一等獎的好成績。這兩件事，為高考失利後羅丹的灰色生涯添上了兩道金光，顯然是走上坡路。

    老實說，羅娟未來的人生是怎麽樣的，羅丹想不到也不會太花心思去想，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目前，她能做的就是關心一下羅娟的現狀。她掰指一算，從十一月初到現在一月中旬，整整三個多月，正常情況下早孕反應應該結束了。

    羅丹問：“張鵬飛，羅娟她孕吐結束了吧？現在她的胃口怎麽樣？”

    “胃口一般般，還是愛吃酸的。這打了霜下了雪的蜜桔甜得膩人，我得特意挑些酸的給她吃。”

    “買蜜桔的錢是你出的？”換做是任何其他的男人，羅丹絕不會問這話，可他是張鵬飛，最喜歡靠女人的張鵬飛！這話肯定能問到點子上。他肯出買蜜桔的錢，可見手裏有點小錢，養活羅娟不成問題，待孩子降生後，日子也不會太差；如果他連買幾斤蜜桔的十幾塊錢都沒有，全靠羅娟的生活費，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張鵬飛立刻答道：“我哪有錢？她給的。”

    羅丹失望極了，又覺得是情理之中。她很了解張鵬飛，在張鵬飛的人生字典裏，從來沒有自力更生四個字。別管他造假說自己得了大病騙她的錢，還是攀附羅娟家讓自己飛黃騰達，總之，他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軟飯男。靠女人，就是他的終極法寶。

    原本羅丹想叮囑張鵬飛多給羅娟做些好吃的營養食物，還想跟他商量一下羅娟接下來是辦理休學還是繼續讀書，一聽到他買蜜桔的錢都是羅娟給的，瞬間沒了交談的欲望。“把拉杆箱給我！”

    張鵬飛被嚇了一跳，“羅丹，你幹嘛忽然這麽凶？”

    羅丹嘶喊道：“我不想看到你這樣的軟飯男！”

    寒風如雄獅一樣在大地間咆哮，路上行人太多，車鈴鐺聲、人們的交談聲、塑料袋被吹得刷刷作響，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淹沒了羅丹的喊叫聲。

    張鵬飛黑著臉說：“羅丹，別把話說得那麽難聽！什麽軟飯男，你看我臉上寫了吃軟飯？羅娟她自願給的，我能不接麽？”

    吃軟飯還有理了？“張鵬飛，你有沒有廉恥心、上進心、責任心？”

    “別講那些政治詞匯，我聽著耳朵疼。”

    “好，我不講，我走！”

    羅丹搶過拉杆箱，大跨步往前走。前世她怎麽瞎了眼看上他！怎麽會愛上這樣的人渣！還心甘情願把打工掙的錢和獎學金統統寄給他用！真是睜眼瞎啊！這輩子，在挑選男人這件事上，她再也不能這麽瞎了！

    “羅丹，咱們談的不是好好的？你幹嘛甩臉子走人？”

    羅丹不給吃軟飯的男人甩臉子，難道還要誇他做得好？

    “哎，羅丹，你慢點！難道你不想看看羅娟？”

    想看羅娟現在什麽樣子又如何？當初羅娟不聽羅丹的勸，一心一意撲在張鵬飛身上，現在到了自食惡果的時候，羅丹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自家人日子過得舉步維艱，她哪有多餘的心力再去管羅娟和張鵬飛的閑事。

    羅丹大步流星往前走。

    張鵬飛追不上她，便放棄了。

    羅丹從來都沒走過這麽快，寒風被她吸入喉嚨裏，嗓子被風吹得極為難受，身上的熱量也被風給吹走了，但她的心劇烈跳動著，腦海裏各種想法翻騰，她不敢有片刻停留，被雙腳驅使著往前走。

    羅家村村口，一對穿棉衣的父子來回踱步，時不時往遠處眺望。

    當羅丹走到岔路口，依稀能看到村口有人時，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就是等她回家的家人！

    當她拉著拉杆箱飛奔的時候，她忘記腳背被踩過，也忘記了各種不快樂的事情，隻想快點跟家人團圓。

    羅誌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到羅丹麵前。

    “姐，你終於回來了！”

    “誌成，你咋還穿這麽少？”

    兩姐弟的臉蛋被風吹得像紅蘋果一樣。

    “姐，我才不冷。”羅誌成額頭上有一層細細的汗，他伸手擦掉後，好奇地問：“姐，你給我買啥好吃的了？”

    “京北市的特產。”

    “烤鴨？”

    “糕點。”

    “快給我嚐嚐。”

    “回家再吃。”

    “那我幫你把拉杆箱拿回家去。”

    有美味糕點激勵著羅誌成奔回家，羅忠和羅丹在路上閑聊了幾句，再進家門。

    李秀蘭端出臥了兩個笨雞蛋的豬肝澆頭麵，“丹丹，你肯定還沒吃飯，剛煮好的麵，趁熱吃。”

    羅丹一邊脫下酒紅色皮衣，一邊問：“媽，哪來的豬肝？咱家殺豬了？”

    “沒殺豬，是你麗珍嬸家殺豬了，她給了一塊豬肝，我中午炒了一點，還剩下一點就煮給你吃了。”

    “姐，我自己拿糕點吃了啊。”

    “誌成，不許隨便拆東西吃。馬上要送節了！”

    “那我先拿出來看看。”

    羅誌成把拉杆箱拉鏈拉開，翻出了三盒包裝完好的糕點，嘖嘖地稱讚包裝好看。可惜，隻能看不能吃。

    切成薄片的豬肝和芹菜段、蒜頭一起炒成的澆頭，顏色好看。豬肝澆頭蓋住了大部分麵，麵湯上浮著薄薄的豬油和蔥花，羅丹夾了一筷子，實在是美味！

    趁熱吃完，羅丹覺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她拿出那三千塊錢，遞給李秀蘭數了一遍。

    三十張印有四位國家領導人的百元大鈔數完，李秀蘭覺得就跟做夢似的，笑的合不攏嘴。

    羅忠點起旱煙，問：“丹丹，這錢你打算怎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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