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早上七點，天才亮不久，甚是寒冷，羅忠打開各個門都放了鞭炮，驚醒了睡夢中的羅家人。

    大年夜羅勇、孫豔紅和羅誌豪沒回去，睡在大床上，李秀蘭、羅丹和羅蘭擠了一床。李秀蘭是後半夜才爬到床上跟羅丹一起睡，早就睡熟的羅丹絲毫沒有察覺，睡了個好覺。可醒了後，看親媽與她同蓋一床棉被，難免有點麻應人。

    羅丹主動說：“媽，新年好。”

    李秀蘭揉著眉心，輕聲哦了一下。

    “我先起床去煮麵了。”

    “這麽多人，要炒澆頭，還是我去。”

    李秀蘭睡在最外側，翻身便下床穿衣。羅丹輕手輕腳地離開被窩，給睡在床內側的羅蘭掖好了被子，再換衣服和梳頭發。收拾停當後，羅丹走出房門，發現堂屋靠牆擺著一張竹床，羅誌成躺在上麵蓋著厚厚的被子，正揉著眼睛。

    “誌成。”

    “姐，你起來了？”

    “是啊，你可以再睡會兒，等煮好了麵再起來。”

    羅誌成半坐起來，竹床咿呀咿呀地響了幾下，“姐，我啥時候睡到竹床上的？我記得自己明明睡在床上的。”

    “肯定是爸抱了你來睡。”

    家裏乍然多了三個人，自家人必須擠擠，把好床鋪讓給老二家的人睡。

    初一不能睡懶覺，要早起，換上新衣服。是以，羅誌成立刻也起來了，接著其餘人也起來了。半個小時後，每人一碗澆頭麵。用肉絲、胡蘿卜絲、木耳、大蒜、芹菜放在一起混炒的澆頭，澆頭顏色紅黃黑綠皆有，蓋在煮好的麵上，麵湯有豬油的香味和蔥香，非常好吃。

    吃完麵後，孫豔紅問：“大嫂，今兒羅玲會來拜年麽？”

    “臘月二十五她來送節的時候，我和忠哥都告訴她大年初一來這裏，可她說大年初一回娘家不好。我說咱家不興那一套，隻管帶著孩子來。今兒她到底來不來，我實在是拿不準。”

    全國普遍有大年初一不能回娘家的習俗，可在羅丹家，並不恪守這一套。羅玲是寡婦，帶著兩孩子，平日靠撿破爛賣破爛為生，過得非常艱辛。大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李秀蘭和羅忠想自己身為老大，沒能幫羅玲什麽，對她表示歡迎回娘家也算是一種憐惜。

    羅勇聽了，說：“豔紅，咱們明兒去你娘家，今兒還是呆在大哥家裏。我騎了二八大杠來，三妹兩孩子都不大，走這麽多路肯定累，我去接他們來。”

    “騎車多冷？”孫豔紅是不大情願羅勇去接的。

    李秀蘭笑道：“你這當二舅的人也太客氣了，羅玲沒理由不來了。”

    “對，我去接她和兩孩子，她就必須來了。”

    羅勇騎著二八大杠去接人，剩下的羅家人擇菜、洗菜、切菜，為客人的到來做準備。

    上午九點四十五的時候，車鈴鐺響。羅家人紛紛跑出來，隻見二八大杠前麵的橫杠上斜坐著周力爭，後座是周上遊，兩兄弟穿著同樣款式的紅黑條紋棉衣和背帶褲，留著一樣的短頭發，連腳上的黑皮鞋也一模一樣。

    兩孩子嘴巴甜，見人就喊，大舅媽、大舅、二舅媽、哥哥、姐姐啥的全都叫對了。

    大人都喜歡愛叫人的孩子，這兩孩子又是沒爹的孩子，更讓人同情。李秀蘭把攢盒端到兩人麵前，“力爭，上遊，你倆喜歡什麽拿什麽吃。”

    兩兄弟很有禮貌，各拿了一小把葵花籽就收手道謝。

    李秀蘭進灶屋，把炒好的澆頭熱了一下後，再燒開水煮麵。

    麵煮好的時候，恰好羅玲到了。她把拎來的娃哈哈AD鈣奶放在八仙桌上，還有早十來分鍾羅勇放下的一包正味麥片，兩瓶荔枝罐頭，一包蜜棗和一包冰糖，全都是羅玲拿來的。

    李秀蘭看八仙桌上擺了那麽多東西，“羅玲，早就跟你說過了，拜年的時候這些東西拎來拎去，麻煩得很，不用買了。咱們空手來空手去，隻要坐下聚聚吃頓飯聊聊天就挺好。”

    “大嫂，上回爹說想吃麥片和荔枝罐頭，誌成和蘭蘭這麽大的孩子正是喜歡喝娃哈哈的時候，這些東西我拎來，你就別拿回去。”

    “羅玲，你走路來的，怪冷的吧？先吃碗澆頭麵，暖暖身子。”

    “二嫂，我不太冷，您真是太客氣了，我才吃了早飯來。”

    “吃了早飯也得吃澆頭麵，做客就是要吃飽吃好。”

    羅玲接了一碗澆頭麵，喊兩兒子自己去灶屋端麵吃。吃麵的時候也特別乖，不要人喂，自己夾麵吃，沒有把麵撒得到處都是也沒有亂喊亂叫，安安靜靜地吃麵。反觀羅誌豪比兩孩子大，早上起床吃的麵吃到現在還沒吃完，還要孫豔紅追著喂。

    吃完澆頭麵後，離午飯還有一個半小時，除了孩子們，其餘的大人都齊聚羅建國房裏，羅玲坐在床邊，握著羅建國的手，說：“爹，今兒大年初一，我來給您拜年了。祝您長命百歲，健康長壽。”

    “玲玲……你男人……沒來……”

    羅建國斷斷續續地說了這幾個字後，眾人變了臉色。

    羅玲守寡又不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以前羅建國還會安慰她再苦再難也要拉扯大兩個孩子，別想改嫁的事情等，現在反倒問她男人沒來？

    羅建國老糊塗了？

    “爹，我男人他丟下我去天堂玩耍了。”

    羅建國哦了一聲，目光呆滯。

    羅家三兄妹麵麵相覷。

    羅玲問：“大哥，二哥，咱爹咋這樣不記事了？”

    羅勇說：“也就今天糊塗了，昨兒我帶誌豪過年，他很高興，還說誌豪長高了不少，有點胖，不能再讓他吃胖，不然橫著長胖不長個。瞧瞧那些話說得多好，咋過了一夜就忘事了？”

    羅丹不敢確定爺爺羅建國是真的老糊塗了還是希望羅玲有個男人照料？她試探著問：“爺爺，您記得小姑有幾個孩子麽？”

    羅建國吃力地答出兩孩子。

    羅丹追問：“小姑孩子姓啥叫啥啊？”

    羅建國支支吾吾地說說出了正確答案。

    連兩孩子姓名都記得，不像是老糊塗不記事了。羅丹猜想羅建國是感概羅玲的丈夫去世了，這次沒來以後也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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