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初升的太陽照在水塘裏，風摸過水麵，晃動的波紋波光粼粼，水塘邊的綠草和垂柳皆抽出新綠的細葉，非常好看。

    水塘邊用水泥和石頭砌成的碼頭上，坐了一排洗衣的婦人，其中羅丹處於中間位置，她左手把衣服按在搓衣板上，右手刷洗衣服。

    早上婦人們洗衣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拉家常，說八卦，伴隨著棒槌捶打和刷子刷洗衣物的聲音，其熱鬧程度堪比菜市場。

    羅丹本就不喜歡說長道短，奈何其他婦人嘴長，常會問她一些關鍵問題。

    “羅丹，這都開春了，你還窩在家裏也不找份正經工作幹，那書不都白讀了嗎？”

    “羅丹，咱羅家村裏跟你這麽大點年紀的女孩子，要麽打工要麽嫁人了，你一不打工二不嫁人，是準備讓你爸媽養活你？”

    這些問題聽起來是真誠關心羅丹，實際上她們隻是想探探她的口風。

    若隻是一個人問，羅丹笑著不答也就算了，問的人多了，再不答話，人家該說她裝聾作啞或者瞧不起人之類的。“嬸子，我不去打工，但我也沒要我爸媽養活。我靠給雜誌寫稿子，每個月也能掙個百八十塊，還能留在家裏幫忙幹農活，照顧我爺爺，不也挺好？”

    “喲，這是要當作家啊！怪不得前陣子能相上城裏的醫生，還真是有兩把刷子呢。”

    羅丹懶得去仔細領悟話是褒是貶，她在羅家村呆的時日不會很長，明麵上能跟這幫婦女們保持笑臉相迎就行。

    忽然，有個洗衣服的婦女神秘兮兮地說：“你們別說羅丹了，羅丹起碼光明磊落沒跟男人瞎搞，你們可知道咱村長的女兒羅娟，就是那個很會打扮夏天老穿個吊帶的，半個胸都露外麵，她穿得不正經，勾引了男人，現在懷了孩子不敢回家呢！”

    羅丹感激婦女轉移話題，讓她不再是大家注意的焦點，可羅娟懷孕的事情被爆出來，那可是爆炸性消息！羅丹很擔心羅滿全和黃麗珍聽到這話的反應。

    果不其然，婦女們一聽這麽大的新聞，好些人衣服也不洗了，放下棒槌和刷子，紛紛湊到那婦女身邊，探聽更為詳細的情況。

    因婦女離羅丹挺近的，鄉下人嗓門大，哪怕壓低聲音說，豎起耳朵聽還是能聽清一點。

    “那還能有假？我男人早上從縣城買化肥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個男人攙著大肚子的羅娟，一起去藥店買東西。我男人喊了羅娟的名字，羅娟回頭一看，跑得更快了。”

    婦人說得有板有眼，由不得大家不信。

    大家素來對羅滿全催農業稅沒好感，這下聽說他女兒出了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少不得落井下石奚落一番。

    羅丹不想聽那些話，加速洗衣服。

    “你們一個個的，全聚在一起說啥好玩的事情，連衣服都不洗了？難不成在說夫妻床上的事情？”

    黃麗珍提著一桶衣服，在水塘邊跟大家說笑。

    “沒啥事，說著玩的，趕緊都洗衣服去。”爆出消息的婦人怕惹事，催趕其他婦女走開。

    黃麗珍不悅，“這就沒勁了，我沒來你們說得起勁，我一來你們就不說了，莫非你們在說我家裏的壞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些婦人不想瞞下去，一個年紀較大已經當了奶奶的婦女說：“麗珍，我們聽說你女兒也就是羅娟，她這麽久沒回家，是因為懷了孩子！”

    黃麗珍雙目圓睜，雙手無力，裝滿衣服的不鏽鋼桶摔落在地，沿著六級碼頭台階滾落。

    咣咣咣……

    最後，不鏽鋼桶滾到了羅丹腳邊，一級級碼頭台階上散落著許多衣服。

    羅丹看著一瞬間老了五歲的黃麗珍，天底下哪個父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說起來，黃麗珍待羅丹一家還是不錯的，有啥東西都要給她家端一碗，她和羅娟走得近，也有父母交好的成分在裏麵。

    羅丹默默地撿起不鏽鋼桶，將散落在碼頭台階上的衣物一件件撿起來。

    黃麗珍大吼：“不可能！我女兒寒假做家教才沒回家的，現在開學要好好讀書，更不可能回來！誰敢胡亂造謠，我撕爛誰的嘴！”

    哪怕放出這樣的狠話，黃麗珍依然沒有底氣。如果羅娟真的按照信裏說的好好做家教了，那肯定能寄錢回家，怎麽反倒找父母要錢用？一開口就是一千塊，比以往要得多，一點也不正常。身為母親，她察覺到羅娟有意隱瞞了她某件事，但絕沒有猜到是懷了個野種！在這個年代，未婚先孕要被人戳脊梁骨，她丈夫羅滿全哪還有臉當村長？以後以村長的身份在村裏搞什麽事情，都矮了人一頭！

    婦女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忙道：“麗珍，你別動怒，這不聽說嗎？我們也是不信的，這才商議怎麽著也不能讓別人亂傳，損害羅娟的名聲。”

    “沒錯，我女兒羅娟是清白的，她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你們別聽信別人胡說八道。”

    羅丹已撿起全部衣物，雙手拎著桶子的提手，“麗珍嬸，凡事想開點。”

    “羅丹，謝謝你啊。”

    黃麗珍接過不鏽鋼桶，大聲說：“我剛才把桶子給摔掉了，是因為聽到有人造謠太憤怒，既然大家都明事理，那就沒事了。”

    雖說黃麗珍口口聲聲為羅娟辯白，但之前爆出消息的婦女說得很詳細，讓人不得不信。現在，在碼頭上洗衣服的婦女們心裏都在猜忌羅娟到底何時生孩子。

    在水塘邊碼頭上洗衣服一向是熱鬧的，乍一冷靜下來，隻有附近的鳥嘰嘰喳喳鳴叫，倒顯得婦女們保持一致的沉默，有點怪異。

    羅丹不想摻合這事，趕快洗衣服。

    還剩最後一件衣服的時候，一個半大的孩子跑來喊：“丹丹姐，你家來客人了。”

    來客人？今兒3月29日星期一，孫豔紅和羅勇夫妻上班，其他親戚除了逢年過節往來平時不會相互走動，那就隻有羅玲帶著孩子來看望老人羅建國了。

    “行，謝謝你啊，我洗完這件衣服馬上就去。”

    當羅丹拎著一桶濕衣服趕回家時，絕沒想到客人會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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