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陽透過木窗照到灶屋裏，一束光落在地上，細小的灰塵飛舞。羅丹蹲在灶膛口燒火，任由孫豔紅把她賣毛線的事情，告訴正在炒菜的李秀蘭。

    出乎孫豔紅和羅丹的預料，李秀蘭得知羅丹賣毛線的事情並沒有多吃驚，一邊翻炒萵筍一邊說：“豔紅，丹丹過年前就說想拿點錢做點小生意，賣毛線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她樂意賣，那就賣。賣不出去早點收手就成，別跟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孫豔紅以為此番告狀，必定會引得李秀蘭把羅丹痛打一頓，罵她敗家子之類的。誰知，竟是一句想賣就賣！她頓感自己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值當！

    不，孫豔紅絕不能白跑一趟。她立馬又把翟正耀來的事情，毫不猶豫地給說了。

    這下，李秀蘭再也不能鎮定自若，痛心疾首地問：“丹丹，你這麽大的人了，咋沒點分寸？上次我就聽村裏人說有高個男人來了家裏，你爸讓我別多問，結果，才一個禮拜，他又來了！還給你爸帶了兩瓶好酒？你老實交代，他什麽人？幹嘛對你那麽好？”

    李秀蘭嗓門大，說話怒氣衝衝的，把羅丹吼得一愣一愣的。

    在堂屋裏跟弟弟閑聊的羅忠坐不住，立馬吼了一嗓子：“李秀蘭，你嚷嚷什麽？”

    “忠哥，你的寶貝大女兒幹的好事！”

    羅忠和羅勇兩兄弟一起進了灶屋。

    人一多，灶屋變得促狹極了，無聲的壓力撲麵而來，壓得羅丹喘不過氣。她深感自己就像被丟進火堆裏的柴，不燒得渾身是傷不罷休。

    清炒萵筍出鍋後，孫豔紅攬下炒菜的活。

    李秀蘭說：“忠哥，丹丹背著咱們買了那麽多毛線去賣，我不說她什麽。可她正月初三跟人劉醫生相親，說了相處一年看看，這才過了幾個月，就有個男人老是來咱家？劉醫生都沒來過咱們家，他憑啥來啊？要是被村裏人知道了，還不得說咱丹丹朝三暮四的？”

    “媽，他沒有老是來，統共就來了兩次，上次是送了一個人來，這次也是有事而來。”

    “就你借口多！丹丹，現在是大人說話的時候，你一個小孩別插嘴。”

    羅丹合上嘴巴，低頭燒火。

    羅忠望著憋屈的女兒和憤怒的妻子，歎了一口氣，說：“秀蘭，你啥時候才能改掉咋咋呼呼的毛病？咱們養了丹丹二十年，你還不懂她什麽樣的性子？她不會做出格的事情，人家要來家裏，難道丹丹能攔著。更何況，大白天的，門大開著，又沒發生其他事，有啥丟人的？要是你在什麽招待所看到丹丹和某個男人在一起，再著急行不行？”

    可巧，黃麗珍聽說翟正耀又來羅丹家了，火急火燎趕來，就聽到這話了。她認為，羅忠說的招待所是影射羅娟和某男子國慶在外開房過夜的事情。

    為維護羅娟的聲譽，她登時就怒了，“羅忠，你咋說的呢？什麽招待所，難聽得很。”

    多了黃麗珍摻合進來，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但是，氣氛有微妙的變化。吵架的羅忠和李秀蘭又緊密聯係在一起，一致對外——黃麗珍。

    李秀蘭收起怒容，含笑說：“麗珍呐，我家忠哥說話沒有惡意，你也甭對號入座。天底下幾萬家招待所，出去跟男人過夜的女人多不勝數，沒指名道姓說你家人，你何必這麽生氣？”

    黃麗珍為錯過見翟正耀而惱火，一進門又聽到招待所和男人那樣的字眼刺激了她的神經，才會生氣。現在她冷靜下來，回想自己說話有點不打自招的意思，有點丟人。“嗐，秀蘭，你也誤會了。我是說你們家羅丹是好女孩，羅忠再怎麽生氣也不該編排自己女人和男人住招待所的閑話，難聽啊。”

    這麽一解釋，話圓過去了。

    李秀蘭說：“麗珍，你吃飯沒有？豔紅和羅勇買了肉和烤鴨來，要不添副筷子一起吃，喝兩杯？”

    “不了，我男人在煮魚，等會就能吃。我是來送鯽魚給你們吃的，正好加個菜。”黃麗珍把用草繩串著的兩條活鯽魚丟進了水桶裏。

    羅忠去殺魚。

    孫豔紅、李秀蘭和黃麗珍三女人說了些中午吃什麽菜的閑話，直到吃完午飯，也沒人再提賣毛線和翟正耀來過的事情。

    羅忠和羅勇兄弟兩人拿了魚竿，去水塘釣魚，羅誌成、羅誌豪和羅蘭三孩子不肯午睡，非要去當跟屁蟲，看他們釣魚。

    老屋就剩下孫豔紅、李秀蘭和羅丹，以及臥床的爺爺羅建國。

    羅丹思忖著瞞下去也不是個事，就把從相親見到劉醫生和翟正耀、跟劉醫生一起買毛線、賣毛線救人、翟正耀送潘圖強上門道謝和今天翟正耀來說準備寄樣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李秀蘭聽完，問：“這麽說來，翟先生隻是個跑腿傳消息的？”

    “可以這麽說。”畢竟羅丹不知怎麽聯係上潘圖強，非得翟正耀這個中間人在才能促成兩人合作。

    孫豔紅問：“寄樣品，是不是挺貴的？”

    “二嬸，我把樣品寄去寧市，應該不怎麽貴。強叔收到樣品後，寄給國外客戶，國際運費才貴，不用我掏錢的。”

    李秀蘭喜形於色，“丹丹，這麽聽著，你好像要做大生意了？”

    “媽，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哪來的大生意。”倒不是羅丹謙虛，而是她沒有做生意的經驗，不敢奢想能做大做強。

    李秀蘭滿臉欣慰，“這是個好的開始，說不定你沒當成羅家村第一個女大學生，倒是當成了第一個女富婆呢。”

    聽著老大家母女二人越扯越遠，孫豔紅可不喜歡，“大嫂，難道你就不管一下羅丹和翟先生見麵的事情？”

    李秀蘭辯道：“豔紅，這個咋管嘛？丹丹也說了，翟先生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才來的。你想想看，我家裏這麽窮，他都不嫌棄還肯來，很可能是受那位潘先生囑托。我猜測這兩瓶好酒，也是潘先生拜托翟先生送來的。好歹丹丹救了潘先生的命，送這兩瓶好酒不為過。”

    孫豔紅聽著不對勁，又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羅丹聽到她爸與二叔談論酒的價格，聯想到上回潘圖強來買的那些東西，潘圖強不是會送酒的人！她懷疑那兩瓶酒是翟正耀自掏腰包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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