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房子很老舊，就像垂暮的老人，那五彩燈光和濃重女人香猶如給老人染了黑發穿了新衣，散發出獨特的渴望來。

    翟正耀正是整條街女人渴望的那一種男人，大有一種唐僧進了女兒國之感。“我媳婦怎麽樣，用不著你管，你給我走遠點。”

    他不客氣地說話，讓湊上來的幾個女人大感無趣，一個個埋怨沒勁就散了。

    羅丹麵紅耳赤，渾身發燙，實在沒勇氣再去給客人交貨。其實，就算明天去，也就是承諾交貨期限的最後一天，踩著時間線交上去，也不能算她失信。“耀哥，咱們走吧？”

    翟正耀不想無功而返，“來都來了，不把毛線裙給她們麽？”

    “不去了，萬一她們正在做生意呢。”

    那群特殊的主顧做什麽生意，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明明說的是正經話，可意思太容易讓人誤會，她的臉呈現出一種火腿紅，靦腆至極。

    “行，那不去了。”

    翟正耀和羅丹原路返回，兩人目不斜視，唯獨羅丹低頭看路，他目視前方，好像教導主任領著誤闖禁地的學生返校一樣。

    “先生，一次五十塊，全套服務怎麽樣？”

    “先生，你進來，我倒貼你一百塊。”

    風塵女子說話入骨，張口閉口都是談錢。

    翟正耀是缺一百塊的人？不，他不是！

    哪怕她們給一萬塊，他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走到路的盡頭，到了公園旁，羅丹猛呼吸幾口，緊張的情緒才一掃而空。白天，她去找生意，還能做到冷靜鎮定；可到了晚上，那裏是欲念的天堂，她不想看到那些肮髒事，以後絕不會晚上去西街。

    翟正耀打開副駕駛的門，“羅丹，上車。”

    “好，謝謝耀哥。”羅丹彎身上車，再拉取安全帶。

    翟正耀嚴肅地說：“羅丹，以後別晚上來西街，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耀哥，我知道了。”事實上，這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晚上到西街，隻為守信送貨，別無其他想法。白跑一趟還受了驚，還不如不去。

    “剛才我說你是我媳婦，也是為了讓她們死心別想找我做生意，你別見怪。”

    羅丹盡量不去想那事，翟正耀偏要重提！這讓她怎麽回答？

    翟正耀握著方向盤，將車開出停車位。

    羅丹見他認真開車，便索性不回答。

    一路無話，直到終點。

    下車後，翟正耀說：“羅丹，強哥昨天給我發了消息，說是客人很滿意毛衣的質量，但還要過幾天才下單子。具體單子多大，他也沒說，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有單子的話，就得加派人手，日夜趕工。這兩件事，羅丹都搞不定，得要周衛東和邵淑雲出麵請以前的老員工來。

    “還有，羅娟和張鵬飛的量刑可能不會很重，你最好也有點心理準備。”

    剛呼吸點新鮮空氣，就接到兩個重磅消息，驚魂未定的羅丹表示得好好想想。

    青磚青瓦木窗的飯店，頗有幾分仿古。店招是黑底木招牌上書兩個金色的字：好吃。好吃的好字，究竟是第三聲還是第四聲？

    邁步走進店，羅丹第一感覺是這麽多人用餐，卻很安靜。不同於其他飯店人聲嘈雜，滿堂食客低聲細語，哪怕碰杯也是輕輕的。

    飯店內部仍舊是青磚，沒有搞粉刷，青磚自帶年代感，有點返古。飯店的牆上掛著各種山水國畫，每一張飯桌上擺有一盆插花，比如一支白梨花矗立在圓形瓶中，比如一支帶樹葉和桃花的樹枝插在長玻璃瓶裏，比如剛抽出綠芽叫不出名字的樹枝，被寬口玻璃瓶中的鵝軟石簇擁著，竟比花還要美。

    羅丹誇道：“耀哥，你這位朋友開的店，好有仙氣。”

    “他本來是學國畫的，這些年在外奔波，小有成就，可家中父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妻子身體又不大好，於前年生出返鄉定居的想法。去年這時候，這裏還是一塊平地，一年多的時間，裝成這樣，凝聚的全是他的心血。對了，他夫人喜歡伺弄花花草草，那些插花應該是他夫人弄的。”

    畫家改行開飯店？畫家是藝術工作，在羅丹印象裏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而開飯店，煙火氣十足，接觸的客人形形色色，跨度未免有點大。但是，她覺得勇於改變是很好的，應該支持。

    包廂早就被來捧場的朋友坐滿了，劉德全來得晚，隻占到了靠窗的位置。

    這張四人桌上擺著一個細口陶瓷瓶，裏麵插著一支狗尾巴草，竟也挺好看的。

    劉德全抱怨說：“你倆怎麽才來？我點了一份炒粉吃，等你們這麽久，又等餓了。”

    翟正耀坐到劉德全旁邊，“這不來了麽？點菜了沒有？”

    “點了辣椒炒肉、粉蒸肉、腐竹燒肉和炒青菜，四個菜應該夠咱們吃，你們沒意見吧？”

    翟正耀和羅丹皆點頭。

    劉德全拿起羅丹麵前的玻璃杯，拎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水，“羅丹，我打聽了一下你被綁架的那個案子，有點棘手啊。”

    羅丹警覺起來，問：“怎麽了呢？劉醫生。”

    劉德全回道：“這綁架罪，分好幾種，我記得他說有已遂、未遂和中止這幾種情況。這種犯罪行為的認定，關係到量刑。那個姓張的綁架了你，也敲詐耀哥一百萬，但贖金並沒有拿出去，你也隻被綁了半小時而已，並沒有受到人身傷害。可能有的人會主張說是綁架未遂，也能說是綁架及時終止。”

    羅丹今晚遇到了挺多事，腦子還混混沌沌的，乍一聽這麽些名詞，頭有點疼。她揉著兩側的太陽穴，“劉醫生，那最壞的結果是怎樣？”

    “無罪釋放。”

    把羅娟和張鵬飛無罪釋放？那豈不是放虎歸山？羅丹這次執意追究兩人的過錯，就是想借機給兩人一點教訓！無罪釋放那不是太可笑了麽？

    翟正耀說：“那不能夠。”

    “耀哥，你怎麽那麽肯定？”

    “雖然說張鵬飛沒有敲詐到我的錢，也沒有過分虐待羅丹，但他坐上我的車時，試圖勒死我！這性質及其惡劣，絕不能就這麽放過他！”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跟他倆打官司了。”

    “打就打！”翟正耀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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