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翟正耀自願加班到十一點半，勒令神采奕奕想把全部毛線卷完的羅丹去睡覺。

    羅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她擔心的事情有二：一是周衛東和邵淑雲能否請來足夠多的工人織毛衣；二是人手夠了，能不能聽從她的指揮快速織毛衣，成品質量又如何？

    這些都是不太可控的，她擔心也沒用，那她有沒有什麽事情是她能幹好又必須做的？要想織好一件毛衣，首先要選質量好的毛線，再將毛線卷成團，接著用好棒針開始織毛衣。

    哎呀，上次她織的那件毛衣當做樣品寄走了，眼下，廠裏隻有毛衣照片，卻沒有真實的毛衣留給工人當樣板！

    那不是誤事麽？

    強壓下焦灼感，她僅睡了四個小時，便於五點鍾起床，找出毛衣照片、毛線團和棒針，在燈下織毛衣。

    清早，唯有雞鳴狗吠來附和她的哈欠聲。

    天漸漸亮了。

    七點鍾時，廠子外有人喊：“老板，老板娘，開門啊！我來幹活了！”

    說話的婦女嗓門大，中氣足，用方言說話甚是爽朗，光聽聲音，羅丹就覺得是個手腳利落幹活快的人。

    羅丹打開了門。

    那三十出頭的婦女笑道：“你是羅丹吧？我叫王蓮花，老板和老板娘誇你能幹，真沒想到你年紀比我小一輪，竟能接到單子，實在是厲害。”

    王蓮花一頭黑發全盤在腦後，耳朵上戴著一對圓金耳環，麵色紅潤，身材微胖，穿著一件白色褂子和黑褲，說話大大方方，又有禮貌。再加上王蓮花是第一個到錦繡毛線廠來上班的女工，羅丹覺得十分親近，喊人蓮花姐。

    稍微寒暄了幾句，羅丹將織了一大半的毛衣以及樣品照片拿給王蓮花看。

    王蓮花說：“這國外人就是麻煩，還得織成條紋，顏色也忒鮮豔了點，不如咱們的純色毛衣好看。”

    羅丹回道：“國外人很多愛穿毛衣的，她們也有純色毛衣，隻是這次客人要這種款式的毛衣，織出來倒也挺好看的，搭配牛仔褲或短裙之類的，絕對是美女。蓮花姐，要不你試試？”

    “我在廠裏是做毛線的，隻給家裏的崽子們織過毛衣，還不知道手藝過不過關，如果我織得不好，你可別罵我。”

    會織毛衣，想織不好都難。

    羅丹翻找出另一副棒針，連同毛線團一並交給王蓮花。接著，她搬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放在院子裏，將標好條紋毛衣針數和行數的紙張以及照片放在桌上，兩人開始麵對麵織毛衣。

    起初，王蓮花有點手生，又擔心織不好，織得很慢，每隔幾分鍾就要喊羅丹看看錯沒錯，羅丹耐著性子鼓勵她幹得不錯，她才越織越快。

    陸續有工人來。

    直到八點一刻，周衛東開著小貨車來了，邵淑雲和女工們一起從車上搬下來一盆茶葉蛋，一不鏽鋼桶白粥，佐粥的菜有酒糟魚、腐乳、辣蘿卜條、涼拌馬蘭頭香幹、炒萵筍和家常豆腐。

    周衛東精神振奮，說：“就像我和淑雲昨晚跟你們說的，在趕工的這六七天裏，一日三餐我們包了，下午四點還有免費糕點吃。隻要大家好好幹好這個單子，以後你們還能跟著我周衛東吃香喝辣的！”

    周衛東說得激動，可隻有羅丹和邵淑雲兩人鼓掌，其他女工大概是餓極了，全都圍桌吃粥。

    周衛東也不計較，叮囑大家想吃什麽夾什麽。

    五分鍾後，周衛東、邵淑雲和羅丹三人各端著一碗粥，三人碗裏有各種佐粥的菜，貨車邊沿還放著三枚沒剝的茶葉蛋。

    周衛東放下碗，拿起一個茶葉蛋，僅用五下就剝掉了皮，再遞給羅丹。

    羅丹謙讓。

    周衛東硬是把帶著斑紋的茶葉蛋放進了羅丹的碗裏，“羅丹啊，我昨晚找工人找到半夜兩點，口頭答應我來的有十八位，不確定是否真能來的有五個，充其量也就二十三位員工織毛衣，還可能會更少。我們真的盡力了，現在就是看你的了。”

    “周老板，你忘了算我和雲姐。加上我倆該有二十五個人，這樣是不是勝算大了點？”

    羅丹在腦子裏默算，六天時間織完五百件毛衣，平均每天要織八九十件，這樣均攤到二十五位員工頭上，便是每天每人得織四件。按照羅丹織一件毛衣兩到三個小時來算，從早八點到晚八點十二個小時，完全可以幹完。如果女工們幹習慣了，大概也能有這種速度。

    邵淑雲說：“哎呀，羅丹，我不行的。我是汗手，一織毛衣就出汗，很不舒服，還是辛苦你和大家們一起趕貨。”

    “雲姐，不管你織毛衣有多慢，可你陪著大家，大家想著老板娘都為了完成訂單都拚了，大家還不得更努力？”

    這麽一說，邵淑雲怎麽好意思再推辭織毛衣？

    那就隻剩下周衛東沒事幹，他有點鬱悶。

    羅丹說：“周老板，您當然有活幹，還都是要緊事。首先是把那五位不確定來不來的員工務必請來，還要保證大家按時吃到熱乎飯。”

    “羅丹呐，不是我不盡力，是她們要的工價太高，我開給她們這單子就沒錢掙了，對其他工人來說也不公平。所以我不慣著她們，她們愛來不來，要是不來，我再去找其他人。”

    既然都是工人，確實該保證薪資一致，不然拿少了的會有意見。

    吃飽了的羅丹，又給周衛東出了個主意：請他開著小貨車去她家所在的羅家村請她媽和一些婦人來。她們沒有正經工作，不會要價太高，又提供一日三餐，晚上回家也不算遠。

    周衛東為人手不夠而犯愁，采納了羅丹的建議，開著小貨車去請人。

    晌午時候，還沒把貨車停穩的周衛東大聲嚷道：“羅丹，快出來，你看誰來了！”

    難不成是她媽？

    婦女們紛紛從貨車上跳下來，李秀蘭來了！黃麗珍也來了！還有六個村裏的婦人！

    母女有半個多月沒見，隻說了幾句話，就開始投入緊張的織毛衣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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