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東，錦繡毛線廠的老板，本來煙不離手無所事事，可這一周來，他不僅當老板還當了後勤保障部部長，現在竟然還要當貨車司機！

    “周老板，從咱們縣裏出發去寧市，挺遠的，您能吃得消麽？”

    周衛東打了個響指，“羅丹，當初我和我媳婦兩人開始辦廠的時候，我跑腿送貨簡直是一條龍貨物。這次當貨車司機，完全是重操舊業，說不定還能找回創業時的激情。”

    “死鬼，你終於像個男人了。既然你這麽有勁，那我也犧牲一晚睡眠時間，坐在副駕駛位陪你嘮嗑。”

    周衛東開車，邵淑雲陪同，這樣的組合讓羅丹挺放心的。

    接下來，就是全體員工全力以赴趕製剩下的二十一件毛衣！

    到了下午，大家可謂是爭分奪秒，往日下午四點鍾送來的麵包、米粑等，周衛東一搬下貨車，女工們就上前去搶吃一空。而今天，大家破天荒地沒動，個個屁股都像黏在了板凳上，直到周衛東三請四請大家才不情不願放下棒針和毛線，囫圇吞棗地吃完，再繼續織毛衣。

    終於，下午五點過十分時，五百件毛衣順利完工。

    周衛東玩心大發，買了一大卷鞭炮來，意欲燃放鞭炮慶祝一番。

    羅丹上前製止，“周老板，這些毛衣織完都是幹幹淨淨裝袋，要是您燃放了鞭炮，爆竹屑亂飛，飄進毛衣裏，影響成品就不好了。”

    周衛東覺得有道理，可他又實在是想放鞭炮。考慮了兩分鍾，想出了一個折中之法——先把所有毛衣裝進貨車裏，等他開車走的時候再放鞭炮，兩不誤！

    然而，羅丹沒心思想這些，她擔心的是此去寧市七八百公裏路，路途很是遙遠，貨車是敞篷的，即使裝得下全部毛衣，晴天還好，萬一要是中途下了雨，毛衣全給打濕了，那貨品質量大打折扣！

    這是羅丹經手的第一筆單子，也決定著錦繡毛線廠能否由破產走向複工決定性的單子，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女工們幫忙搬運毛衣到火車上。

    羅丹趁機指出沒有篷子擋雨擔風險。

    周衛東不以為意，“羅丹，你擔心天下雨？你大可放心，我這幾天天天晚上七點半蹲守在電視機前聽天氣預報，寧市天天都是晴，沒有雨。”

    “周老板，20號的時候穀雨到了，按照往年4月下旬才下起第一場春雨來算，這都26號了，還沒下雨，那接下來很有可能會下雨。說句難聽的，天氣預報也不是百分之百準確，要是不做足準備，途中遇大雨，這筆單子就泡湯了。”

    “羅丹，你要樂觀點，老想這些沒影的事幹嘛呢？婆婆媽媽的，事多！”周衛東很不耐煩。

    誰不想省事？羅丹幹嘛非要說這些周衛東不愛聽的話，那還不是擔心運貨途中下雨會淋濕毛衣？羅丹是對事不對人，周衛東倒好，專門對人不對事！

    李秀蘭忙著搬毛衣，聽到周衛東衝羅丹吼，非常不悅！她自個兒都不大衝女兒發脾氣，這個廠子都要倒閉的小老板倒是脾氣大得很，把女兒一通亂罵！要不是看在還沒拿到工資的份上，她早就衝上去把周衛東一頓臭罵。可是，為了工資，她決定忍下來，她扯著嗓子喊：“丹丹，快過來搬貨，其他的事情你甭操心，操心了也是吃力不討好。”

    誰都能聽出來李秀蘭的話，實際上是在指責周衛東不識好歹。

    羅丹悶不吭聲，加入搬貨隊伍。

    所有毛衣一件件裝袋，並一排排擺好在火車上後，羅丹數了兩遍，確實是五百件，才鬆了一口氣。

    邵淑雲抱著厚厚一卷油紙，笑著跟羅丹說：“羅丹啊，我家男人怕麻煩，常會心存僥幸，不愛搞這些保護措施。剛才我教訓他了，他也同意加油紙綁好以防淋雨。不過，我派他去準備晚飯，咱們趁這點時間把毛衣全遮好？”

    羅丹毫不猶豫地開始幫忙。

    手工織的毛衣不容易變形，哪怕被油紙覆蓋，再用繩子纏繞，羅丹也不擔心最後毛衣到了寧市會麵目全非。

    費了老大勁才綁好，羅丹跟女工們聊天，邵淑雲回家收拾換洗衣物。

    天將黑未黑時，周衛東騎著一輛三輪車來了。女工們餓壞了，紛紛上前搬下菜和飯，擺在長桌上。

    辣椒炒肉、土豆燜排骨、鹵牛肉、烤鴨、黃花菜燉雞、鯽魚豆腐湯、紅燒草魚、紅燒肉、萵筍炒肉、蘑菇炒肉、花菜炒肉、炒青菜，總共十二道菜，含湯類的用的是大號砂鍋盛著，炒菜則是小臉盆一樣的不鏽鋼碗裝，特大號電飯鍋裏煮了滿滿一鍋飯。今晚的飯菜分量比往日多，菜肴種類也更為豐富，雞鴨魚肉樣樣都有，簡直比過年吃得還好。

    周衛東和邵淑雲與大家同吃，因周衛東晚上要開車送貨去寧市，他便以可樂代酒，感謝大家這六天的付出。

    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半小時。

    晚八點半，在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周衛東開著貨車，載著邵淑雲和五百件毛衣，奔赴寧市。

    女工們幫忙洗完碗筷後，陸續離去。

    黃麗珍臨走前，問了好幾遍羅丹要不要一起回去，但羅丹不想被叨擾，推說不回家去。

    最後，羅丹鎖上廠門，與李秀蘭一同回家。

    母女倆手挽手，手電筒照出的那一束光讓路不再難走。

    李秀蘭感歎說：“丹丹，這趕貨的日子，真是累死人。以前我常說種田累，現在才發現做什麽都累，錢不好掙，活不好幹呐。”

    聽到這樣的話，羅丹有幾分心酸。假如她足夠有出息，這時候已經能讓父母不用幹活隻需享福了。可惜，她還沒那個能力。

    “丹丹，我發現那個周老板人不怎麽樣，你確定要跟他幹？”

    “媽，他是老板，我是員工，本該我聽他的。每次我提議都是他沒想到的，他怎麽能承認比我這個小丫頭想得還少？人都不想比其他人顯得蠢，是我要注意提議方式。”

    “我看你沒什麽問題，都是為了廠裏好。”

    羅丹習慣凡事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盡管出發點是好的，若是她再聰明點，就能夠一說出話，讓周衛東無法拒絕。

    說到底，距離她獨當一麵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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