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翟正耀反問：“怎麽？你不想我去給你幫忙？”

    “那倒不是，就是怕弄髒了你的衣服。”

    翟正耀穿著淺藍色圓領短袖T恤，一雙手臂的肱二頭肌把袖口撐得鼓起，胸前緊繃，腹部平坦，臀部挺翹，藏在卡其色長褲裏的兩條長腿讓人羨慕。

    “衣服弄髒了，洗掉就是。”

    羅丹拗不過，隻得帶翟正耀一起去割艾草。

    他主動把一擔籮筐挑到自己肩上，“羅丹，艾草好不好割？”

    “還好，跟割芝麻杆子差不多，留下根就行了。”

    翟正耀問：“為啥留根？連根拔起不好麽？”

    羅丹開始普及關於艾草的常識，“可不能連根拔起，必須留根！割艾草就跟割韭菜一樣，隻要根部還留在土裏，沒多久又能長出新枝和葉子。一年到頭，大概能割三次。隻不過端午節這天太陽沒升起的艾草陽性最好，大家都喜歡天還沒亮就摸出去割艾草。今兒我出來得晚，近處的艾草都被人割掉了，估計得爬山上去割艾草。”

    翟正耀說：“爬山好啊，我好久沒爬過山，正想鍛煉一下。”

    絕大多數幹慣了農活的人，對割艾草並不熱衷，而翟正耀聽到要爬山割艾草，簡直就跟小學生出去春遊一樣開心，大概沒被生活所累，更喜歡幹點累活。

    兩人走過大馬路，走過田埂，走過溪邊窄路，足足走了四裏路，才走到了離羅家村最近的一座山。山上長了很多野生梔子花，香味濃鬱，蜜蜂和蝴蝶隨處可見，一棵棵桃樹上掛著快要成熟的桃子，非常誘人。

    正如羅丹所料，山腳下的艾草被成片成片割走了，隻留下一根根不起眼的矮杆子。這座小山有一條常有人走的土路，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爬山，漸漸發現了艾草的影蹤。

    長得蔥蘢茂盛的艾草，根根都有一米多高，待人去割。羅丹怕有毛毛蟲或其他蟲類咬手，特意戴上一雙薄手套，左手揪住三四根艾草中間部位，右手拿鐮刀一割，悉數盡斷。

    翟正耀吃驚地說：“羅丹，原來艾草綠葉的背麵有灰白色絨毛。”

    這在羅丹看來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細節，翟正耀竟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叫。果然，有錢人下鄉幹活，處處是樂趣，大抵這也是後來農家樂能爆火的原因。

    羅丹一連割了幾把，直至手裏再也掐不住，才放進籮筐裏。

    “羅丹，讓我來試試割艾草。”翟正耀搓著手，躍躍欲試。

    “好啊，你注意周圍有沒有什麽蛇蟲螞蟻之類的，盡量別被咬了。”

    翟正耀學羅丹的樣子，一把抓住好幾根艾草中部，再彎身使鐮刀割斷。割完第一把，他聞著艾草獨有的刺鼻味道，滿足地說：“羅丹，割艾草，挺好玩的。”

    割艾草好玩？

    羅丹可不覺得。

    事實證明，翟正耀沒說假話。他一口氣割了兩大籮筐艾草，要不是羅丹竭力阻止他不要再把魔爪伸向山頂的艾草，隻怕四五個籮筐都不夠裝他割夠的艾草。

    沒割盡興，便要翟正耀收手，這可讓他有點鬱悶。“羅丹，早知道割艾草這麽有趣，就該多挑幾擔籮筐來，把這座山的艾草割個幹淨。”

    羅丹把籮筐裏的艾草理了理，說：“耀哥，你留那些艾草一條活路吧。要是伯母需要艾草，你跟我說一聲，我再來割了曬也不遲。”

    翟正耀歎息說：“不是說端午割的艾草效果最好？今年端午過了，那就隻能明年早點來。”

    “說法是那樣，可……”

    羅丹還要說下去，被翟正耀打斷，“羅丹，明年端午節，我要早點來找你一起割艾草。”

    明年端午節一起割艾草？這個約定有點奇怪。

    兩人下山的時候，翟正耀還在描述割艾草多有樂趣。

    羅丹聽得耳朵快起繭，開玩笑說：“耀哥，我懷疑咱們割的艾草不一樣。我割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艾草，而你割的是金艾草才會這麽開心。”

    翟正耀辯道：“羅丹，我要是割金艾草可沒這麽開心。”

    “不可能。”世上誰不喜歡收割金子？

    翟正耀鄭重其事地說：“咋不可能？我又不缺錢，我缺的是能讓我真正開心的人和事。我已經好久沒覺得生活有趣，今天割艾草讓我找回了對生活的熱愛。”

    “耀哥，你這段話就跟命題作文最後那段總結升華的結尾，真想給你打滿分。”

    兩人說說笑笑走到了停車的位置，翟正耀放下一擔艾草，打開後備箱將雜誌和禮盒拿出來，又四處尋找袋子，準備裝好了掛在扁擔上，一並挑走。

    此時，羅丹已把一筐艾草撥出了一大團空位置，“耀哥，把雜誌放進來。”

    “羅丹，濕艾草會弄髒書。”

    書染上艾草的汁和味道，遠比被村裏人說閑話強得多。“耀哥，快點，照我說的做。”

    禮物是送給羅丹的，羅丹有權利指揮禮物放哪裏，翟正耀聽令，一邊籮筐裏放了七八本雜誌，另一邊的籮筐裏擱了兩本雜誌和送給她家人的禮物，再將艾草遮好，由他挑著走回羅家村。

    翟正耀身材頎長，哪怕挑重擔，也不像其他人一樣縮著肩膀和脖子，那根扁擔壓在他的肩上，他左右手扒著麻繩來穩定兩個籮筐便亂動，走路帶風。

    羅丹沒有負重，還得加快步伐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子。

    回村路上，有一些村民騎著二八大杠帶著妻兒回家，路過的時候都要打趣羅丹帶男朋友回來、等著喝喜酒之類的話。

    羅丹臉皮薄，反駁說不是，可惜他們仰天大笑騎車離去，完全把她的解釋當耳旁風。

    還沒進村就這樣，進了村還指不定得說成啥樣！羅丹說：“耀哥，你回去吧，我自個兒能挑回去。”

    “東西這麽重，我挑到你家再走也不遲。”翟正耀換了一邊肩膀挑，又說：“羅丹，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別理會就是。”

    怎麽可能置若罔聞？羅丹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村民們又愛說閑話，過不了一個小時，全村人就知道羅丹的“男朋友”挑擔回村，長得好看又會幹活。

    等下要是父母到家，撞見了翟正耀，她該怎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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