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秋大業一壺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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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寫出的幾句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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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一片空白
我便陷入了恐慌
隻這瞬間
就把我淹沒在深不見底的
夜裏
若有一天
我寫不出詩句
哪怕隻是拙劣的可笑
哪怕隻是寥寥的幾行
哪怕隻是短促的歎息
我該用什麽方式
去想你
如果不能想你
那些閃光的青春
那些糾纏的記憶
那些寂寞的過往
我該用什麽方式
去遺忘
就像
我從來沒有寫過詩篇
從來沒有與你遇見
……
——張緘《從來沒有與你遇見》
期末考試結束後,張緘在高家村中學第一學期的也就告一段落。
在這一百多天裏,張緘認識了不少新的朋友,經曆了不少事情,他能感覺到他快速的成長。
十一月的午夜,現實中的張緘也在此刻輕呼了一口氣,他對敲打出的這七萬多字有一絲滿足,在繁忙的工作之餘,放棄娛樂,終於形成了幾十個章節。
但他更多的是惴惴不安,畢竟這是一個公開發表的文字,他要為讀這本書的讀者負責,即使他們不滿意,也要讓他們能看到一個為了讀者而努力的作者。
不優秀不是因為作者不努力,而是因為作者沒有能力。
青春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更改,但張緘還是想把它們還原為最真實的樣子,真實的青春是值得尊重的,哪怕有疼痛、有遺憾、有失敗。
那是屬於張緘那代80年代生人集體的青春。
祭奠,用文字的方式。
……
期末考試全部結束的那天,悵然若失的張緘沒有立刻回到張家村。
高小丫、劉一鳳她們和張緘說聲明年見後就高高興興回家了,完全不顧及張緘伸出的真誠告別的右手上。
至從被胡東拆穿,張緘不管用什麽方式再也沒有握過她們的手。
當最後一個住校生也收拾好行李回家後,校園內一片蕭索,卻又前所未有的寧靜。
就像子女探望完父母離開後的老家,剛才還是熱鬧的團聚,在所有人走後,是無言的孤寂。
鳥雀在枯萎的藤蔓中嬉鬧,仿佛它們也是經曆了屬於它們的考試,現在也完全放鬆了心情。
張緘在學校裏轉了一圈,幾次碰到手插在口袋裏晃來晃去的胡東,第一次碰到還相互笑笑,到最後一次都把頭別到相反的方向。
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
張緘和胡東在碰到三麵後就相互厭煩了,兩人都在眉目之間傳遞著不屑,仿佛在說,哎呀我擦,怎麽又碰到這個傻貨了。
張緘不覺的走到校園一牆之隔的操場,操場空蕩蕩的,單雙杠和籃球架像是被人丟棄的玩具,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在蕭索的冬日裏散發著落寂的味道。
籃球架下沒有運動的牛方強,或許他隻在清晨練球,他和張緘一樣喜歡享受第一道陽光入眼的眩暈。
他告訴過張緘,他在練球的時候,他能感覺到來自土地的芬芳的力量,他每走一步都仿佛有一種力量在牽引,在他彈跳的時候還能清晰的感覺到溫馨空氣在周圍流動著,旋轉著,像在跳舞。
竹外一斜枝,想佳人,天寒日暮。
張緘還沒有來及多感慨,就到了晚上。
張緘把要帶回去的東西整理好,發表詩歌的雜誌也確認裝到了包裏。
剛躺倒床上,他就聞到一股騷味從床底隱隱傳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無法抵禦,用腳趾頭想想這是床底下夜壺裏的尿騷味。
第一次見到這個夜壺的時候,張緘還以為胡東床底下放了一個文物。
夜壺是一個淺黃色遠古神獸的造型,神獸嘴裏銜著一個圓柱,手柄是它尚未展開的翅膀,底座是它的四個健碩的爪子,尾巴有力的彎在兩個後退之間,如同彎曲的弓,整個夜壺做工精細,渾然天成。
每次夜裏小便的時候,張緘都害怕神獸嘴裏的四個獠牙把圓柱咬斷,這樣張緘真是瞬間成為司馬遷的門下走狗了。
起初是胡東和張緘一對一次倒夜壺,後來就變成張緘一人倒,關鍵是每晚胡東都比他尿的多,像是故意和神獸作對似的。
這壺尿至少攢了一個星期了,因為張緘實在想不起來上次是什麽時候倒的了。
張緘瞟了一眼在床上無動於衷的胡東,默默起身從床下請出神獸,把房門和院門打開後,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一步一小心的走到學校花園前的那個下水道跟前,每走一步尿液在神獸的肚子裏就像有了生命一樣,騷味一點一點的加重,要不是距離短,估計神獸都受不了要複活了。
那是氨氣味、蔥頭味、硫磺味,臭雞蛋味等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當張緘把尿倒在下水道的瞬間,張緘差點連壺都扔了,氣味從他的天靈蓋直達他的靈魂深處,讓張緘全身一陣震顫,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這絕對是“醍醐灌頂”這個成語最原始的出處。
張緘把神獸放在花園的樹叢邊,憋著氣小跑回到屋,深怕身後的神獸跟上來,這味一夜能散掉就不錯了。
以前看小說讀到黃大仙一個臭屁就能撂倒對手,覺得作者太他娘的誇張了,經過這次事張緘覺得作者絕對如實描述,還有保守的可能。
“夜壺呢?”張緘回到屋的時候胡東問,倒完了他想起來有夜壺了。
“放在花園那散味呢。”
“要是丟了呢?”
“誰會偷夜壺,你真當它是古董了。”
“你還是給拿回來吧,萬一丟了我媽肯定打我,那是她從外地買的,全高家村沒有第二個。”
“你確定要我拿回來,不後悔。”
“無比確定,你說說看你來這一學期我都挨幾次打了,一次比一次狠。”
“我沒有來之前,你一學期挨打幾次?”
“那,那和你沒有關係。”
“你挨打的這幾次和我有啥關係?”
“但這次你夜壺不拿回來被人偷了,我挨打就和你有關係了吧”
“嗯,這確實有關係,我不能讓你挨打。”
胡東前天才挨過打,估計現在還鬱悶呢,張緘才不會和一個剛挨過打身心都受到過摧殘的室友置氣呢。
披衣下床,幾分鍾後,就在張緘經過幾次換氣快被熏死和憋死的時候,把神獸夜壺給請了回來。
“臥槽,這麽騷,怎麽睡覺,快拿出去。”
“拿出去被偷了你就要挨打了。”
“拿到院子裏。”
“就這麽大的味,拿到院子裏,估計胡曦第一個被熏醒,你那麽恨你妹呀。”
“那用水涮涮。”
“天寒地凍的哪有水,缸裏和壓水井都沒有水,你讓我拿回來的,你是守信用的人,不能出爾反爾,你要是嫌騷你拿出去。”張緘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把鼻子蒙在被裏,臉憋得通紅。
“其實就剛拿進來的時候有點衝腦子,現在我都適應了,隨便你吧,我要睡覺了。”胡東說完把頭縮進被子裏麵了。
張緘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高家村中學第一學期結束那個晚上是和胡東在尿騷味中度過的。
這一夜透徹靈魂的磨礪,讓張緘在以後漫漫人生路上麵對各種困難,有了持之以恒的決心。
那個騷氣縈繞的夜晚,張緘和胡東在和神獸的鬥爭中完敗,第二天胡東五點多就起了床,親自把神獸請到了花園的樹叢裏,回到屋裏繼續睡回籠覺了。
張緘沒有在胡東家吃早飯,他覺得全身上下甚至呼吸都有尿騷味,把行李綁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和薛阿姨、胡伯伯、胡曦打了聲招呼就出了學校。
在第一縷陽光照在張緘的身上的時候,他已經不懼寒風,向著張家村騎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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