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算，家裏的雞可不就沒了嗎。大隊裏每家每戶養雞的上限是五隻，現在還能再養一隻。鄭媛說：“媽，你再弄幾隻小雞崽子來唄。”

    “還幾隻呢？一隻就夠了。”沈翠雲忙著打袼褙，在棉布上刷一層漿糊，刷勻了，貼上一層布後繼續刷，“之前咱家有那八隻雞的時候你爹就不樂意，覺得太多了，是資本主義……”

    鄭媛撇撇嘴，隻要上麵不來抓，沒人逮，誰家不想多養幾隻雞？鄭全剛的想法她也懂，就是覺得自己是大隊長，得以身作則。

    “那就弄來一隻，能養一隻是一隻，就是別讓小雞崽子吃蚯蚓飼料，容易得病。”鄭媛說。

    哄著星星玩了一會兒，睡午覺的牛牛忽然醒了，沈翠雲進屋哄牛牛，鄭媛就接過了沈翠雲打袼褙的活兒。

    “你自己玩吧，我給你奶奶打袼褙。”鄭媛對星星說。

    星星自己玩翻花繩沒意思，就搬著小凳子坐在鄭媛身邊：“二姑，我幫你唄。”

    鄭媛：“行。”

    袼褙不用打很厚，就是得打勻，沈翠雲拿出來的都是他們小時候穿爛的舊衣服，一塊大一塊小，得拚接好。

    鄭媛仔細弄著，一會兒沈翠雲抱著牛牛出來了。

    鄭媛頭也不抬，問：“我姐呢？這麽大會子了，我咋沒看到她？”

    “她說困，去屋裏頭睡覺了。”沈翠雲說。

    鄭媛問：“牛牛都醒了，她還沒醒？咋沒回我來都趕上她困啊，要麽困要麽不舒服的。”她自己說完，自己都是一愣，好像真是，這都快一個月了，她總共就沒見著鄭娥幾回，而且就算見著了，她也很快就進屋裏去了。當然，也可能是她多想，她總共也沒回過娘家幾回。先是建文要走，鄭媛一直和他膩在一塊，沒回來，後來幾天鄭媛心裏空落落的，沒啥精神，也沒回，再後來她孕吐惡心，持續了一整個星期，從她好了那天算起，到今天也就才十天，十天裏她就隻往娘家這邊跑了四回而已。

    牛牛剛醒，不太高興，沈翠雲抱著他來回走動著哄，聽到鄭媛的話看她一下。

    其實隻是淡淡一眼，但鄭媛就是從沈翠雲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無法言說的複雜，鄭媛恍然大悟，還真不是她多想啊，語氣一下子變得冷硬：“她是不是不想見我？”

    沈翠雲拍著牛牛背的手一頓，她努力裝出淡定的樣子：“怎麽會，她是你姐，怎麽不想見你。”

    “是因為我懷孕了嗎？”在親情關係中，鄭媛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拐彎抹角的人，她向來直來直去，直接挑明。

    沈翠雲尷尬地笑了下，站著抱累了，她坐下把牛牛放在腿上，替鄭娥辯解：“你得理解她，她剛剛流掉一個孩子，你卻懷孕了，你結婚還比她晚好幾年，她看到你心裏不舒服也正常。”

    鄭媛自嘲得勾了勾唇角，是，她是能理解。鄭娥的孩子流了，心裏不舒服，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鄭娥看到她就想起自己流掉的那個孩子，所以不想看到她，這些她都能理解。她還有家裏人之前不就是怕鄭娥心裏不舒服才在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告訴她，後來若非她孕吐太嚴重，李金枝過來找沈翠雲去給她做飯，鄭娥說不定現在還不知道呢。

    她很抱歉，讓鄭娥知道了這事。但既然已經知道了，就算心裏不舒服，但麵上能不能表現的客氣一點？第一回不見就算了，第二回也不見，她就當鄭娥還沒調試好心理狀態，可再一再二不再三，這都多少次了！她是她的親妹妹！不恭喜她就算了，難道她還要怪她在這個時間點懷孕嗎？

    鄭媛對鄭娥這個姐姐有點寒心，破罐子破摔道：“她愛見不見，我今天就在家待著不走了，晚上在這兒吃飯，她有本事一直在屋裏待著唄。”

    沈翠雲無奈：“你和她置什麽氣，你姐剛剛流掉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都快難受死了，你就別招她了。”

    鄭媛反問：“……我招她？”

    沈翠雲抱著牛牛出去給牛牛把尿，尿完後回來，鄭媛打袼褙沾了一手漿糊，拿了塊碎布一邊擦手一邊問：“張鐵柱來看過我姐嗎？”

    沈翠雲給牛牛穿好褲子：“來啊，隔三差五的就來，跟以前還沒娶小娥的時候差不多。”

    “那我姐見他嗎？”

    “見，她自己的男人，兩口子哪有隔夜仇，鐵柱願意改，家裏也願意再給他個機會，看看他表現。”沈翠雲以為鄭媛還存著勸鄭娥離婚的主意，警惕道，“你可別再提離婚了，隻要兩口子能過得下去，就不能離。”

    結果鄭媛卻沒往沈翠雲警惕的方向上去，她冷笑了下：“我一個一心向著她的妹妹她不願意見，倒是願意見那個害她流產的男人了？她看到張鐵柱就不難受了是吧？張鐵柱鞍前馬後的伺候她，她還挺高興？”

    沈翠雲說不上話來了，半天，歎氣：“媛媛……”

    “媽。”鄭媛打斷她，“你可別說讓我替我姐著想，讓著她一點，她在婆家的時候不是挺硬氣的嗎，誰欺負她她都受得住，怎麽在家就嬌氣了？再說，不是我欺負她吧？我做錯什麽了？懷孕是我的錯？”

    “媛媛……”沈翠雲阻止不了她，隻能安撫說，“你小聲一點，再讓你姐聽到了。”

    “我還怕她聽到？”

    沈翠雲無奈：“我怕，我怕行了吧？”

    “也不是我說我姐，我姐要是在婆家有在娘家時的半點脾氣，也不會被張鐵柱欺負這麽慘。”鄭媛用鼻子哼了聲，她姐這就是欺軟怕硬，現在還欺負到她頭上來了，不願意見她是吧，她也不願意見她了！愛咋咋滴！鄭媛端起剛剛打好的袼褙，拿到院子裏，找個太陽能曬到的地方放好。

    袼褙這玩意兒，得幹透了才能用。到時候做鞋的時候，好幾層摞在一塊，用麻線密密縫起來，就是鞋子的底子了，鞋幫也是用袼褙做的，雖然隻是單層的，但做出來的鞋子也很筆挺有樣兒。鄉下人都穿自己做的鞋，這種鞋子舒服不捂腳，就是容易爛，大腳拇指哪兒很容易就被頂個破洞。

    她弄好袼褙，沈翠雲閑不下來，轉頭就去洗衣服了。鄭媛過來幫忙，被沈翠雲把衣服搶回來：“你別瞎摻和了，這都幾點了，趕緊回你家去。”

    鄭媛不走：“我不回去，我家就我一個人，我回去幹啥。”她還打算在這兒多待一會兒膈應膈應鄭娥呢，她還就不信了，鄭娥能一整天都憋屋裏？

    沈翠雲：“……”得，她們姐妹倆的事兒她就不摻和了。

    傍晚，家裏其他上工的上學的人都回來了，鄭媛在廚屋幫沈翠雲做飯。

    之前鄭媛帶來的醬涼了，還得再抄一炒才好吃。

    鄭天亮放學最早，背著自己的小書包，手裏還拎著一捆撿來的幹柴，他是興衝衝得跑進來的，一進來就往廚屋邊衝邊喊：“媽，你做了啥？咋這麽香？”

    一進廚屋，一眼就看到了鄭媛，眼睛立馬就亮了：“二姐！”

    “臭小子回來啦？”鄭媛認真炒著醬，頭也沒回。

    鄭天亮跑到鄭媛身邊抓住鄭媛的衣服往鍋裏一看：“二姐！你帶來了炸醬！咱今晚上吃炸醬麵嗎？”

    濃鬱的醬香味兒讓鄭天亮忍不住吸溜吸溜口水。

    差不多可以了，鄭媛把炸醬盛出來：“我用了肉餡兒炸的醬，特別香特別好吃。”

    “二姐！”鄭天亮太喜歡他的二姐了，覺得二姐人美心善，簡直是仙女下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