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立冬隻有三天時間，慕家的慕老爺死了。

    下葬那日正是立冬。

    一身白色麻衣的慕夫人愣愣的看著靈堂中間那口漆黑的楠木棺材。突然，她開始癲狂大笑，身邊的丫鬟們都嚇壞了，紛紛上前去拉她。

    可是突然，她一個轉身，直直地一頭撞上了棺材的右下角，頓時頭上血流如注，眾人驚呼，所有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

    慕惠儀最先衝到了母親的身邊，想要用手捂住嘩啦啦往外冒血的傷口，可無濟於事，血水順著她的手，沿著她的手腕浸滿了她的整隻袖子。而慕夫人的臉色，也眼睜睜的看著變成蒼白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金紙色。

    待有人手忙腳亂地拿來了止血藥和包紮傷口用的白布，慕夫人已經在慕惠儀的懷中停止了呼吸。

    轉眼間，慕家又是兩件喪事。

    世人紛紛揣著其中緣由，有好事者傳言，慕惠儀是命中帶著掃把星，才剛剛從東之瀛留學回來不久，就克死了父母。

    立馬又有人傳，當年慕家的老夫人過世時，隱約記得還又立了一口衣冠塚。衣冠塚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所以慕家並沒有聲張，但有人打聽到小道消息，那口衣冠塚，正是為慕家大小姐慕惠儀立的，聽說她已經身染重病，客死異鄉，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世人們總是對一些神奇的事情無比的感興趣，一時間，關於現在慕家的那位大小姐是冤魂索命的說法傳遍了A城的大街小巷。

    對這些風言風語，慕惠儀也有所耳聞，不過她並沒有在意，但是丫鬟湘喬聽不下去了，時常掛在嘴邊諷刺暗罵。

    這日，楚洄雨像從前一樣來慕惠儀居住的院子看她。

    慕惠儀卻一反常態的讓湘喬出去，隨便找個理由打發他走了。

    湘喬回來後，極為不解地問慕惠儀：“小姐今日為何不願意見楚相公？”

    “凡事終得有個了結了。”慕惠儀說道，複又埋首到桌案之上堆著的厚厚的賬本之中去了。

    湘喬對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依舊不甚明白，但是既然是小姐自己吩咐的，她也不好再繼續過問，再說了，她本就對那楚洄雨多有不滿。

    外麵那些關於慕惠儀是冤魂回來索命的傳言，直到新年將近了才慢慢平息下來。

    慕家在慕惠儀悉心的打理下，已經逐漸有了起色，又重新有了慕老爺掌管著時的繁榮之象。

    慕管家雖然對慕惠儀詐死之事，一直耿耿於懷，但是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大小姐的才華與學識，對她吩咐的所有事情，從來不會馬馬虎虎，都是盡心盡力地去辦妥了。

    誰也不知道，慕老爺臨終前，把慕惠儀叫到床邊，說了些什麽。反正，最終慕老爺隻對慕管家留下一句：“以後慕家上下，凡事都聽阿儀的安排。”說完便撒手人寰。

    慕管家也不是那種喜歡隨意揣測故生是非的人，所以慕老爺走後，全家上下對慕家新的當家女主，統統恭敬有加，外麵的那些風言風語，家中沒有一句議論。

    楚洄雨沒有見到慕惠儀，無比失落地離開了。

    自從慕老爺過世之後，慕惠儀好像變得特別的忙了，數次他來見她，都被擋了回去

    ，要麽說是正在和慕管家商議重要的事情，要麽就是正在查看重要的賬目，不便打擾。

    楚洄雨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轉念一想，如今慕家上下事無巨細都落在了慕惠儀的身上，她變得這樣繁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他心疼慕惠儀懷著身孕，還要如此操勞。隻可惜，自己才疏學淺，除了會唱戲吟詩作詞，對經商之道是一竅不通，也就幫不上她什麽。

    楚洄雨想著，已經不知不覺回到了西廂別院之中。

    “洄雨哥哥，洄雨哥哥看上去不開心，是又沒有見到阿一姐姐嗎？”阿靈正在院子裏麵，看到楚洄雨心事重重地走了進來，就問道。

    “阿靈，你又沒有聽先生的話，好好在屋子裏麵讀書。”楚洄雨沒有回答阿靈的問題，反倒是帶著一絲責備地說道。

    “先生教得太慢了，他昨天講的我早就懂了，而且全篇默寫了一字不差。”阿靈揚著小臉，自豪地說道。

    “阿靈真棒，可比我聰明多了。”楚洄雨笑著摸了摸小男孩兒的腦袋，心想著，如果自己在經商方麵略微懂那麽一點點，也能幫上慕惠儀點忙。

    “洄雨哥哥，自從慕爺爺走了以後，阿一姐姐就沒有再來過咱們西廂別院了，她是不是已經把阿靈忘記了？”阿靈之前就很愛黏著慕惠儀，許久沒有見到她，自然心中會有些猜測。

    “怎麽會把你忘了，阿一那樣喜歡你，她隻是太忙了。現在整個慕家的事情，全是阿一在打理。”楚洄雨說著，麵上閃過一絲落寞。難道阿一是有意在避著他，想要將他忘了嗎？

    “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阿一姐姐，阿靈真的好想她啊。”阿靈稚氣的臉上，也出現了憂愁的神色。

    “阿靈還是不要去打擾阿一了好不好，你乖乖聽先生的話，不然阿一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提問考你你答不上來，她生氣了可就真的再也不來了。”楚洄雨嚇唬他道。

    “阿靈知道了，這就回屋裏看書去。”阿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馬上回到他的屋子裏拿著書大聲讀了起來。他在心裏想著，一定是自己沒有好好學習，隻要自己將先生教的東西都學會了，阿一姐姐就會來看他了。

    楚洄雨獨自站在院子裏，聽著阿靈的讀書聲，回想起了多年前，那時的慕惠儀還是國立女校的學生，他是名滿A城的楚老板。

    “初相識引得我心神不寧，他身影卻印在我的心中。”

    楚洄雨在院子裏，那棵掉光了葉子的銀杏樹下，唱起了從前常和慕惠儀唱的《西廂記》。

    從前，慕惠儀唱崔鶯鶯，他唱張拱。

    她對他一見傾心，癡情不悔，生死相隨，就如戲中的崔鶯鶯一般。

    可是到頭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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