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年關的時候。

    慕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慕惠儀宣布，她決定削發為尼，出家修行，青燈古佛，終此一生。

    慕管家對這個消息是極為震驚的。

    而比慕管家反應更大的是楚洄雨。

    “阿一，阿一，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我有話想要對你說。”楚洄雨自從聽到慕惠儀要出家的消息，便日日夜夜守在慕惠儀居住的院子裏，任誰也勸不走。

    最終是慕管家帶著幾名身強體壯的家丁將他攆出了院子，並守在院門口，再不讓楚洄雨靠近半步。

    “小姐，你不願見到楚相公差人把他打發了便是，你要出家為尼，又是何苦呢？”湘喬苦著一張臉問道。

    “並非我不願意見到洄雨。”慕惠儀盯著手中的賬本，頭也不抬地答道。但是她明明已經盯著這一頁賬本一個時辰了，顯然是沒有看進去。

    “那小姐為什麽每次在楚相公來的時候，都讓我騙他你手頭事情繁忙，不便相見呢？”湘喬實在是不理解小姐的做法。

    “既然沒有結果，又何必再相見徒增傷懷。”慕惠儀淡淡地說道，從她的語氣之中聽不出什麽情緒。

    “湘喬不懂小姐說的，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就會排除萬難想方設法的和他在一起，就像小姐當年去南部尋找楚相公……”突然，湘喬察覺自己的失言，連忙住了嘴沒再繼續說下去。

    慕惠儀當年詐死私自嫁與楚洄雨之事，在慕家是一個不能提及的禁忌。

    “那你可有喜歡的人了？”慕惠儀似是沒有聽見湘喬後麵的話似的，語氣一如此前般地問道。

    “小姐，你又打趣我。”湘喬嗔道，卻很快兩頰緋紅，手指也不住地絞著手中的那方絹帕。

    “等你有了喜歡的人，盡管告訴我，我親手為你準備嫁妝，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地出閣。”慕惠儀終於從賬本上移開了眼睛，微微笑著看著湘喬，說道。

    “小姐……”湘喬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說著一扭身跑了出去。

    慕惠儀望著湘喬跑出去的方向，良久才又將目光集中到了手中的賬本之上。

    她與楚洄雨，終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日慕老爺臨終之前，叫慕惠儀至床邊，隻讓她答應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此生不得與楚洄雨在一起。

    慕惠儀心中縱使有萬千不舍，也不能拒絕父親臨終前的唯一一個要求。

    但是，讓她與摯愛之人分開，那就如同拿著一把鈍刀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地割著搗著，讓她痛不欲生。

    不過她不能尋死，她還有腹中的孩子。

    所以，慕惠儀想到了出家為尼。如此，既能在佛前為因她死去的親人抄經誦佛，以贖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又能看見自己的孩子，為他祈福，求佛祖保佑他一生平安，幸福快樂。

    隻是她這輩子，注定是要辜負了楚洄雨了。

    慕惠儀的剃度儀式定在了她生下兒子慕一諾之後的第三天。

    慕一諾在出生後，便由奶娘抱去撫養了。奶娘聽慕惠儀的吩咐每日抱著小一諾去西鄉別院，讓楚洄雨見見他和慕惠儀的兒子。

    可是，慕惠儀依舊對楚洄雨避而不見。

    湘喬已在開春之時嫁給了掌管慕家布行的王掌櫃。慕惠儀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親自操辦了她的婚事，並將她送上花轎，目送著湘喬帶著她置辦的滿滿十車嫁妝，跟著迎親的隊伍往王家的方向去了。

    剃度儀式如期在清靈寺舉行，去寺廟中，上山的路不好走，慕管家帶了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相送。一行人在山路半道遇到了趕來相送的湘喬。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嗎？”湘喬怕趕不上送慕惠儀，出了家門便直接往城外清靈寺趕去，到了山下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們過來，以為自己來晚了，慕惠儀已經上山了，便匆匆地往山上走去。

    “都嫁了人了，還這般不沉穩，也不必叫我小姐了。”慕惠儀笑著拍著湘喬的手說道。

    “小姐，你就不為一諾少爺考慮考慮嗎？他才那麽小，就離開了自己的母親。”湘喬極力地勸說道。

    “我會在佛前日日為一諾祈福，佛祖會保佑他免受苦難，平安成長的。”慕惠儀依舊是一臉淡然地笑著說道。

    “可是……”湘喬還要再說什麽，卻看見了遠處走來的人，立即閉上了嘴。

    眾人順著湘喬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楚洄雨抱著一個嬰孩兒的繈褓，身邊跟著的是阿靈，和小少爺的奶娘。

    “走吧。”慕惠儀並沒有停下見他們，而是抬腳繼續往山上走了去。

    “阿一姐姐！”阿靈遠遠地見到了慕惠儀，大聲叫道。

    慕惠儀聽到阿靈的聲音，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他們走近了。

    “阿一姐姐，他們都說你離開慕家了，是真的嗎？那不是你的家嗎？你為什麽要離開自己家？你不要我們了嗎？不要洄雨哥哥和小一諾，不要阿靈了嗎？”阿靈扯著慕惠儀的袖子，說著就要哭了。

    “阿靈，不要哭，你是男子漢，我走了之後，你還要替我保護婆婆和小一諾，是不是？”慕惠儀見到阿靈的眼淚，心中頓時一軟，摸著他的頭安慰道。

    “嗯，那阿一姐姐，你走了什麽時候再回來？”阿靈馬上擦幹淨了眼淚，紅著眼睛問道。

    “以後那裏就是我的家，你以後想我了，可以來看我。”慕惠儀指著掩藏在深林中的寺廟說道。

    “阿一姐姐，你不打算回去了嗎？”阿靈聽懂了慕惠儀話中的意思。

    慕惠儀笑著點點頭，收回了覆在阿靈腦後的手，頭也不回地向清靈寺裏走去。

    楚洄雨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叫道：“阿一。”

    他已經想明白了，慕惠儀做此決定必定有她的道理和苦衷。他們之間不需要任何猜忌，當他得知慕惠儀給兒子取名慕一諾的時候，就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定，今生與他陌路了。

    慕惠儀聽到，並沒有停下腳步。

    從此，清靈寺中，多了一位法號為“悔一”的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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