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即便這是場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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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些都是她猜的,淺白色的沙灘上見不到個把人,但這麽美麗的海灘肯定是有人來過的,即便是冰涼的冬天,總有一些心懷浪漫的人無法抗拒藍色的海水,一人多高的浪花,和微紅的雲霞。

    聽著海潮的澎湃聲,車子很快駛進一幢藍房子院內,白色的鏤花大門,兩層的精致小樓,他們在底樓的大理石台階旁下了車。

    “我們到了,沒想到北方還真冷!”

    “就是,不過…這裏的雪景真的好美啊!”夏欣蕾眸中一片欣喜。

    說起來她一直都很想好好看看北方的雪景,沒想到這個心願能在生日前就實現!

    清洌的海風攏上身,她拉緊了豁風的大衣領口,挽著閑適的賀子翔進了新住處。

    在玄關處脫了鞋,她繞過紅木格子屏風,踩在光可鑒人的複合式木地板上,低頭看到自己蒼黑的影子,然後孩子氣般的將右腳在地板上來回磨蹭了幾下,抬頭赫然對上賀子翔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略微窘迫,“這…地板是熱的?”

    賀子翔看看她的雙腳,再把眼光移到她臉上,“要不要把臉也貼到地上測測溫度?”

    聞言,她還他一個‘無聊’的白眼,“討厭!”

    “北方的冬天除了暖氣就是地熱了。”

    賀子翔脫下外套遞給保姆,“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你先休息會,晚點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

    他上樓後,夏欣蕾在屋裏兜轉,客廳不大,暖烘烘的,海藍色的沙一組靠牆,一組靠窗,與地板同一色的小茶幾,幾乎是貼到地麵的,果盤裏盛著幾串紫燦燦的葡萄。

    她盤腿坐在地上,摘了顆喂到嘴裏,眯起眼睛慢慢嚼,清涼的甜汁裏帶點微酸,把核吐到手掌心上,她從幾下麵找出幾張影碟,全是獲獎的大片。

    她一向自認是小市民,這些電影即使久負盛譽,她也鮮少去看。

    眼下恰好無聊,她隨意得抽了張光盤塞進DVD機子裏,又爬回原處,靠在沙邊緣,抱了方枕,抓了串葡萄仰頭咬下一顆,很有閑情逸致的欣賞起電影來。

    但她運氣似乎不太好,抽中的是一部催人淚下的影片。

    整部電影綠浪翻滾,綠色是愛爾蘭國旗的顏色,到了影片最後,這個顏色才被灰蒙蒙的塵霧漸漸淡化,直至消失,什麽都看不清了,茫茫的灰,她的心隨著顏色的淡化而失落,年輕的愛爾蘭戰士被處決,淚不可仰製得溢出眼眶…

    當賀子翔拿過她手上的葡萄時,影片剛好結束了。

    “來渡假還選這麽悲傷的影片?”他坐到她身畔,笑問。

    夏欣蕾擦了擦眼淚,“我以為我會不懂欣賞,所以應該不會傷心,沒想到…”

    “你的意思是其實你覺得自己還是挺有品味的?”

    賀子翔從藤製的小桌上抽了紙巾遞給她,接著道,“比起你之前看得那些吵吵鬧鬧的搞笑片感覺如何?”

    “我這叫雅俗共賞!再說了,像我這樣的小市民本來就需要娛樂,生活中原本就有許多的心酸事,誰還會去看那些悲傷沉重,還要費神領會其深度的電影?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愉快嗎?”

    賀子翔聽著她頭頭是道的辯解,不可置否。

    倏然夏欣蕾驚呼,“等等,原來你也是會看電影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我就不能看電影?別忘了我也曾年輕過,也會瘋狂的迷上電影和…電影明星的!”說到最後,他的表情頗為不自然,聲音也小了些。

    夏欣蕾察覺到了,不動聲色,“你的意思是你承認自己現在老了?”

    語畢,她故作打量般得在他身上巡梭一番後,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其實你也不算是很老啊,就是跟我站起以前的時候顯得比我老了那麽一點點兒而已,你不用過份自卑的!”

    聞言,賀子翔眸光掃了她一眼,笑了笑,老氣橫秋,“你倒是會說話!”

    夏欣蕾凝視他緊皺的眉頭,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酸澀,想必這陣子他被公司反複無常折磨得快心力交瘁了吧,所以看起來有些滄桑感?

    這一刻,夏欣蕾突然想上前擁抱他,就像自己的孩子般擁抱他,溫柔得拍著他的背,輕聲說:不怕,我會在你身邊輔助你的事業…

    然她也準備這麽做了,當她的雙手不自覺攀上他的肩時,賀子翔被她突如其來的溫柔嚇了一跳,緊接著她幹笑兩聲,“我…我也是看的懂剛剛那部電影的!”

    他的身軀陡然一震,還未扯開的嘴角凝滯了笑意,電視機屏幕一片深沉的藍,裏麵沒有任何圖像,如同他暫時停擺的思緒。

    難道…

    她是在說…

    她是懂他的?

    這是一個多具關懷和溫情的擁抱啊!

    這是不是代表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願意試著敞開心扉接受他?

    思及,他的內心一片暖意…

    賀子翔怔了許久,身體漸漸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裏,連同心一起,一寸寸淪陷,他突然覺得自己全身都柔軟的不可思議,仿佛是連續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突然想找張大床,什麽都不願想,就想這樣和她舒服的膩一會,隻求,能有一夜好眠!

    夜晚

    賀子翔開車帶她在繁華的街道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一家店門口。

    晚飯兩人吃的是海鮮,不是大酒樓,而是這裏一家知名的夜宵排檔。

    盤子裏堆著清蒸的紅蟹,掰開殼,裏麵是油滋滋的蟹黃,原汁原味的鮮香,夏欣蕾胃口大開,敲碎一隻蟹腿,拉出白嫩的的蟹肉,眉開眼笑地得嘴裏送,然賀子翔則是把元貝裏的粉絲撥開,隻揀了肉吃,她微微蹙眉,“你還真是挑嘴!”

    撐著花布篷子的夜宵攤裏,坐在板凳上的賀子翔仍是貴氣逼人,又挑開一縷粉絲後,他語氣平平,“這裏的粉絲元貝是做不出南方味道的。”

    夏欣蕾無言,想他願意來這種地方已是受了大委屈,就寬恕他浪費糧食,反正雷也劈不到她頭上來。

    轉眼間,四隻蟹變成一堆空殼,夏欣蕾吃得飽飽的,卻見他仍沒吃什麽東西,關心道,“你就吃這麽點,不餓嗎?”

    他搖了搖頭,放下筷子,喚來老板買單,繼而望著她笑道,“你吃飽了嗎?”

    “恩,既然你不喜歡這樣的環境,為什麽還要來這裏吃?”

    “好奇唄,沒想到菜做的那麽難吃,這店肯定開不長久,聽朋友說這裏的菜色很好,結果顯然是上當了!”其實他是聽了助理安陽的話,安陽說這裏的菜是最具地方特色,所以就想帶她來嚐嚐。

    剛說完,他轉頭便對上站在一旁老板青黑的臉,然後尷尬的付了後便拉著夏欣蕾匆匆離開。

    馬路坑坑窪窪,兩旁的小攤尾相接,時間尚早,夜市的客人不多,路燈零亂黯淡的亮著,冷風簌簌,夏欣蕾雙手攏在嘴邊,嗬出熱氣暖手,斷斷續續的又夾雜了笑聲,她側臉睨了眼賀子翔冷峻的仿若結了層霜的臉,輕咳,“你說剛剛那個拍檔老板的臉像不像這炒糊了的栗子?”

    賀子翔嗤的笑出聲,冷峻的線條柔和了些,“的確很像糊栗子,黃黃的皮突然黑了一大塊!我想如果我們不快點走的話,沒準老板真會想拿鍋鏟子敲我!”

    正笑著,路邊攤冒出一個操著天津口音的女聲,“哎呀!先生小姐,我們家的栗子絕對沒有炒糊的,要不要買包嚐嚐?”

    他們轉頭,巧的是正看到一家糖炒栗子鋪,此刻一張熱情過份的方臉衝他們笑的格外殷勤,這人應該是老板娘,四十歲上下,她男人則從玻璃櫃裏鏟了赤殷殷的栗子往紙袋裏裝。

    “先生小姐,你們放心,我們家是老字號了,栗子顆顆都是精選的,飽滿香甜,買一袋嚐嚐唄?”

    “你想吃嗎?”賀子翔看了眼炒栗子的大鍋,問。

    夏欣蕾看了眼不停搓手的老板娘,夜晚冷風刺骨,他們做生意也不容易,而自己也確實想吃,忙回答,“要!我正好也很久沒吃糖炒栗子了。”

    老板娘喜悅的笑著,手臂碰了碰她的男人。

    “聽到了嗎?還不趕緊給他們裝底下最熱乎的栗子!”男人的動作看起來很木訥,過了一小會才把鏟了一半的栗子‘呼啦啦’全倒了出來,緊接著撥了撥開始往袋子裏鏟熱乎的。

    老板娘趁空跟他們聊上了,“兩位是外地來的吧?過我們家炒的栗子保證你們吃了之後還想吃!”

    賀子翔指著櫃子前擺了一排包裝好的栗子,以商人的角度開口,“既然知道我們是外地人,為什麽不隨便給我們一包就好?”

    老板娘哈哈一笑,“我呀是看你們小倆口感情好,肯定是來這玩的,萬一涼栗子冷了你們的感情,這罪過可就大了,所以就給你們來包熱乎乎的栗子!”

    嗯?

    她這是什麽邏輯?

    夏欣蕾古怪的睨她一眼問,“那若是吵鬧的情侶,你就給他們涼的嗎?”

    “是啊,我要看到兩個走路分得老遠的情侶,就給他們涼的!反正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何必強求呢,是吧?”

    夏欣蕾古怪的睨她一眼問,“那如果是吵鬧的情侶,你就給他們涼的嗎?”

    “是啊,我要看到兩個走路分得老遠的情侶,就給他們涼的!反正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何必強求呢,是吧?”

    老板娘見夏欣蕾一愣,於是指著那些包好的栗子,笑得樂不可支,“哈,真伶俐的小姑娘,大姐剛剛在逗你呢!其實上麵那些包好的也是剛鏟起來不久要給人送去的,給你們底下熱的是想祝願你們的感情越來越好,就像剛炒熟的栗子,熱熱乎乎!”

    聞言,夏欣蕾有些尷尬,想開口解釋卻又怕賀子翔不高興,於是笑而不答。

    然一旁的賀子翔看出了她的尷尬,也沒生氣,因為他說過他會等她!

    片刻,栗子包好了,老板把栗子遞給老板娘,老板娘又轉交給夏欣蕾,臨走前,又對兩人說,“栗子涼了不好吃,隻要放進微波爐裏加熱一會保證還是和原先一樣香甜!”

    很久沒有這麽受過種冷了,即便夏欣蕾裹得厚厚實實的,可還是不知風從哪兒灌進了衣裏,或是從袖子,或是從褲管,涼意遊竄到全身,貼著皮膚的內衫都是冷沁沁的。

    她雙手捂著熱乎的紙袋子,忽然想起剛大學畢業那會,有天程浩特意為她找來的捂手的小懷爐,扁圓的鐵盒子,裏麵裝了火紅的炭芯,外麵罩層藍色的毛線套,掛在胸前,冰天雪地的上學途中,手掌心是全身上下最暖和的地方…

    “不坐車了,我們走走好嗎?”夏欣蕾對正準備打開車門的賀子翔說。

    這麽冷的天,瞌睡蟲都被凍死了,她不想回住處就洗了睡,也可能是這個陌生的城市勾起她有了大學時的玩心,想著好不容易菜出來一趟,雖不能遊山玩水,但還可以四處走走的。

    賀子翔猶豫了一下,關上車門,“想去哪?前麵拐出去就是步行街。”

    夏欣蕾笑著搖搖頭,“咱們就在這條路上走走吧,我喜歡光線暗一點的地方。”

    大冬天的夜,蒙了層似有若無的霧罩子,他們並肩走在空靜的街上,眼前萬物都似空虛的影兒,灰綽綽地如輕沙浮麵,風蘊了些水汽,一汪汪的潑到臉上來,滿臉感到濕浸浸的。

    夏欣蕾適應了這種透骨嚴寒後,開始剝栗子吃。

    “那老板娘還說她家的栗子吃了還想吃,我也沒嚼出來特別在那兒,不跟以前在市裏買的一樣麽?”

    “你們女人啊就是頭腦簡單,她不這麽說,你會心甘情願的去買?”

    “喂喂喂,我可沒說過我聰明。”

    “有自知之明最好!”

    嘿!

    這廝!

    夏欣蕾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繼而繼續撥手中的栗子。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看那老板就是靠老婆吃飯的,要讓他去賣栗子,一家老小估計都要去喝西北風!”

    夏欣蕾抖著手剝下一顆黃嫩嫩的栗子肉,塞到他嘴裏,“你也真的是,有時候總愛揮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就挺喜歡老板娘的豪爽性格,最喜歡聽她說‘我們家那位’,雖然她做生意的能力比她老公強,可逢人說話還是不忘把老公捎上,你看他們相處的多默契,這樣的夫妻即使生活貧困也是讓人敬佩羨慕的!”

    聞言,他不屑一顧的撇撇嘴,“我沒看出來他們有什麽好羨慕的。”

    “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不用在寒冷的夜裏站大街上賣栗子,你想想,他們是平凡的夫妻,平時也會吵架鬥嘴,但到了晚上老板娘還是會陪著老公賣栗子,哎…算了,這種草根階層的深厚感情說了你也不會懂!”

    語畢,夏欣蕾趁著光線昏暗朝身旁不解風景的木頭猛翻了幾個白眼,正偷笑著難得自己在他麵前得逞了一回,倏然凍的發疼的右臉頰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眸中淚花直打轉兒,“賀子翔,你輕點,疼!”

    “聽你說得頭頭是道,難道窮就這麽值得你羨慕?”他隱約看到她眼裏的點點水光,忙收了手,心疼的在她臉上撫了幾下。

    “你這人真不講道理,我不是羨慕,是敬佩!”

    夏欣蕾揉著臉上的痛處,“要是換了我,我可不會這麽冷的天還陪老公站街上,況且她老公也對她言聽計從,我想老板娘是聰明的,跟著這樣一個丈夫或許不能大富大貴,平平順順的卻也安心!”

    丟掉了手上的栗子殼,她拍了拍手接著說,“這就叫有得必有所失吧,雖然感情好,但生活上卻很辛苦!”

    賀子翔反複嚼著她的話:恩,有得必有所失。

    想想,他得到的是富貴,金錢,名譽,地位,失去的便是一個願意同他在寒風中陪他賣栗子的妻子,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平凡溫馨的家。

    那麽…

    如果換做他,他會願意拿富貴權勢去換一個平凡溫馨的家嗎?

    沒有名車豪宅,成天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賺點蠅頭小利養家糊口?

    賀子翔認真的思索了好半天,想像不出自己貧窮渡日的情形,也就不願再想了,看了眼黑洞洞的路盡頭,隻一瞬瞬地為自己的傻氣感到好笑。

    片刻,他的右手捉住那隻在冷風中凍的顫抖的小手,搶了她的紙袋,他語氣淡淡,“待會上車了再吃!”

    不顧夏欣蕾抗議的眼神,他轉移了話題,“每個人擁有的感情形式都不一樣,誠然如你所說老板娘和老板的感情深厚,但也非每對相愛的夫妻都如此,我父母當初為了事業各自忙各自的,但年頭年尾,或是平時少有的相聚時光也是分外珍惜,不能說他們的感情不深厚。”

    他揉搓著掌心裏冷冰冰,毛乎乎的小手,應該是剔栗子那層毛時粘到手上的,搓著搓著,竟然還搓下了層髒兮兮的糖垢,奇怪的是他也不嫌髒,揉的更勤了些,不覺揉熱了她兩隻冰涼手。

    夏欣蕾也貼近他一些,把另隻手擱在他的手臂和大衣之間,像是抱著他的臂膀依賴著,手背還是僵僵的冷,心倒先潮熱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