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傳來了腳步聲。護士小餘帶著張爺爺走了進來。“唐醫生！張爺爺拉肚子了！”

    “拉的厲害嗎？”唐正禮站了起來，從桌子後麵繞了出來，給張爺爺檢查。米喜看張爺爺臉色不好，他不大吃東西，已經很瘦了，這麽一拉肚子，還真是擔心他。米喜忙湊到桌前問：“不要緊吧？”

    唐正禮抬頭看她一眼，離得很近，米喜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刷子一樣的長睫毛，撲閃了兩下。他說：“你真是……秋天了，還給他們吃西瓜！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米喜一愣。這是她的錯？怎麽躺著也中槍。他說的也是，秋天更容易腹瀉，是她錯了，張爺爺本來胃不好。不過唐正禮從來沒有板著臉訓過人。今天是怎麽了？唐正禮接著說了一句：“為什麽還要一大早吃？”是因為你來了，所以切西瓜給你吃啊。米喜看著他，有點委屈。

    “吃點藥就好了！”張爺爺忙說：“沒什麽大事！唐醫生，你不要擔心！”

    唐正禮說：“爺爺，要給你打點針水！”

    “好！”張爺爺說：“我先去一下衛生間！”張爺爺伸手支在桌子上麵，站了起來。一隻手瘦骨嶙峋，青筋突爆，像幹皺的樹皮。來到這裏，這樣的手米喜扶過很多。她忙湊過去。唐正禮已經搶先一步，修長白淨的手指，握住張爺爺的手。他說：“我陪你去！”

    “不用！”張爺爺微微一愣，掙紮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我就是去上個衛生間！”

    唐正禮堅持說：“我陪你去！”他拉著張爺爺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看看米喜，很溫和的說：“對不起！”

    “沒事！趕緊去啊！”米喜說。也沒多大的事啊，她不想生氣。唐醫生一直對她不錯。

    張爺爺回到宿舍，米喜拿來輸液架，掛上了針水。想起剛才唐正禮說有事和她談，正想去找他，見張爺爺手撐著床，想要起來，忙轉身去扶他。張爺爺忽然哇的一下吐到床前，噴射狀的，地板中間濕了一大片。米喜一看就愣住了。這種突然的噴射狀吐，不是腸胃不舒服，應該是腦瘤的症狀。張爺爺就是一直頭痛。

    她愣著沒有說話，張爺爺說：“對不起，我把地板弄髒了！”

    “不是！”米喜眼睛一下就紅了：“沒事……張爺爺你痛成這樣了，怎麽不說啊！”她轉身往外跑，大聲喊：“唐醫生！”

    唐正禮很快從醫務室出來，跑了過來，跟著她進宿舍。小餘正在拖地。唐正禮說：“等一下再拖！”

    米喜問：“要不要打一針止痛的？”唐正禮站在床前，沒有回答。這種針水能不打，最好不要打。張爺爺忽然頭一偏，砰的一聲撞到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唐正禮慌忙的趴下去，把張爺爺的頭抱在懷裏，手指輕輕的摸摸他花白的頭發，低著頭說：“去拿針水吧！”

    米喜趕快去了，一會跑進來說：“唐醫生，對不起！針水……沒了！”

    唐正禮蹲在床前，隻是看著張爺爺，沒有說話。米喜小心的說：“要不要送醫院？”

    唐正禮還是沒有說話。張爺爺開口了，他低聲說：“不用！在這裏自在些！”

    唐正禮微笑著，回答說：“好！爺爺，那就在這裏，我陪著你！”

    後來，張爺爺沒有再睜開眼睛，隻是靜靜的躺著，不知道是睡了還是疼暈了。唐正禮站了起來，輕聲說：“你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米喜就跟著他出去，留下小餘。到了醫務室，唐正禮站在辦公桌前，桌子高度到他的大腿，他腿抵著桌子，很不舒服的姿勢，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忽然伸手，啪地一聲，摔在自己的右邊臉頰上。米喜嚇了一跳，慌忙去抓住他的手，他靜靜的低頭站著，蒼白的臉上，立刻現出了五個紅紅的指印，他真用力了。

    “唐醫生，你怎麽了？”米喜看著他的臉，心驚的問。

    他說：“我真沒用！”

    米喜打量著他，一低頭，發現自己還抓著他的手，他白皙的手指上，被掐出指甲印子，慌忙鬆手，他的手垂了下去，晃了一晃，撞到桌子上。他低著頭說：“我真沒用他的病，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米喜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連唐正禮這樣的醫生都說沒有辦法，她就更沒有發言權。

    唐正禮說：“我想說的，就是張爺爺的事！請你好好照顧他！他沒有親人了！”

    米喜連聲說：“好好好！我會的！”

    唐正禮說：“他頭疼的時候會吐，會暈得什麽也看不見，你小心別讓他摔了！”

    米喜猶豫的問：“他這情況，很嚴重嗎？”

    “很嚴重了！”唐正禮說：“結果出來了！除了手術切除，沒有辦法了！”腫瘤還在腦裏生長，而且，還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這種情況，隻有趕快切除，越快越好。唐正禮轉進辦公桌後麵，收拾桌上的文件和眼鏡，放進皮包裏，提著包往外走：“張爺爺就交給你了！我有事出去一下。”

    米喜跟在後麵問：“你去哪裏？”唐正禮說了一個地名。米喜說：“那是在郊外了，很遠的，路還不好走！”

    “路不好走嗎？”唐正禮回頭問她。

    米喜說：“不好走！我舅舅家就在那裏，我以前常去的！”

    唐正禮說：“那邊我不熟。你陪我去一趟，可以嗎？”

    “好啊！”米喜當然義不容辭。其實他不用說得那麽客氣的，他提出來，就算不是工作，米喜也願意幫他。

    唐正禮說：“那就走吧，這裏交給小餘。”

    正說著呢，小餘就進來了，她過來拿針水。唐正禮交代她說：“等會讓他吃點東西，然後吃藥！”

    “好！我知道！”小餘一邊說著，一邊盯著他的臉看。他臉上的指印還沒有消退。米喜伸手扯了一下小餘：“幹嘛呢？你還不快去？”

    唐正禮低著頭，提著皮包走了出去。小餘在後麵，一把拉住了米喜的衣服。米喜站住了，把包寶扔下，跑進衛生間。小餘跟了進去：“他的臉，你打的啊？”

    米喜說：“沒有！我幹嘛打他！”

    小餘瞪大了眼睛：“那是誰？”

    米喜跑出去，提著包包下了樓，去追唐正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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