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辭了職，甚至為了安撫家屬，自掏腰包地給了大筆賠償費。病患家屬卻不依不饒，又跑來逼著他下跪道歉才作數。這一跪，無異於公開承認了他的過失，承認了濟德的庇護行為。

    當時沈老子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沒人敢在他麵前提這事，等他知道這事時，那件醫療事故已息事寧人近半個月。

    沈老爺子痛心疾首，責怪沈彥柏自作主張，明知病患家屬貪得無厭，卻不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竟走私了這條路。

    沈老爺子怪他做事欠考慮，不顧及自己的前途，更不及沈家的百年名聲。

    沈彥柏雖心知自己在這件事的解決上有欠考慮，但他硬氣得很，不肯在老爺子麵前承認自己的錯誤。他不顧沈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同老爺子吵，險些把老爺子氣進了醫院。後來，他幹脆自己搬出了沈家老宅，省得把老爺子氣得病發。

    他剛搬出去的那段時間，一下子閑散下來，無聊得很，便約曾經的初中同學出來玩。誰知應他約的人竟都是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拖著他一起花天酒地。

    沈家的家教算是嚴的，酒吧這種地方，沈彥柏長到二十多歲連招牌都不會多看一眼。起初他也覺得不自在，難以適應酒吧裏昏暗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久而久之，他竟似開了竅般，陷在其中不可自拔。他後知後覺地發覺從前的生活是多枯燥無趣，醉生夢死才夠快活。

    仿佛隻是一夕間，沈彥柏脫胎換骨地成了酒吧的常客，在酒吧結交了一群所謂的知心好友，三教九流的人結識多了，他愈發迷戀這種揮金如土、聲色犬馬的生活裏。

    當時他手頭還有些閑錢，有人便慫恿去投資拍電影。名義上是拍電影，實則是潛規則小明星、小模特。甚至後來有江湖傳聞稱，名模、空姐、幼師、護士，統統逃不過沈彥柏的魔爪。

    這些傳聞不知是真是假，總之那兩年常在墨城晚報娛樂版看到沈彥柏的八卦，也因此，沈彥柏被媒體冠了墨城第一風流公子哥的頭銜。

    就在緋聞炒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沈彥柏突然收了手，令人大跌眼鏡地改行研究起了AR技術。

    正當人們猜測著這是不是繼他拍電影之後的另一次玩票，他卻認真了起來。

    不過三年，他一手創立的夢雪公司刷在AR界獨占鼇頭，一次次刷新AR的研究的高度。夢雪公司研製的首代AR投影儀一經推出便占了市場近80的份額，迅速讓夢地成為國內第一的AR投影儀製造商，這至今仍是業內不可仰望的傳奇。他更是與各大遊戲商合作，搶占先機地推出AR實景區塊鏈遊戲。遊戲上線僅三天，便躋身遊戲榜前十，愈發讓他的身價跟著水漲船高。

    然而事業的成功並不影響他喜歡與鶯鶯燕燕糾纏，隻不過是出風頭的地方從娛樂版轉戰科技版罷了，曝光之頻繁甚至讓人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精力過於旺盛了。

    IT這行，理工科出身的居多，要麽古板無趣，要麽猥瑣悶騷。在一個以格子襯衫加牛仔酷為標配的群體裏，沈彥柏以一副好看的皮相奪得頭牌。

    這朵奇葩就像站在一群癩痢頭裏長發飄飄的少女，如此鶴立雞群，超塵拔俗，女人們自然是把他當神來供。公司裏女職員常在午餐時間拿出這些娛樂八卦津津樂道，更多的是癡人說夢。興許沈大公子哪天一個不走眼，就看上了她們這些公司小職員。

    在八卦裏浸淫久了，桑雪幾乎能對關於沈彥柏的各類傳聞倒背如流。不過聽歸聽，她倒是沒真正關心過他長什麽模樣，隻匆匆瞥地一眼雜誌封麵的照片。

    桑雪回憶起婚禮上那神奇的一幕，以為是什麽魔術，原來竟是AR特效。也是，研究AR的大佬，怎能放過這麽好的表演機會。

    說起來，她和沈彥柏頗有淵源。在墨城，他和她那個工作狂上司俱屬墨城赫赫有名有的三大IT王老五，兩人更是私交不錯。果然是人以類聚，性格古怪的人就是喜歡紮堆。

    可細想一下，她理應不是他喜歡糾纏的那一類女人，怎麽突然犯了糊塗，偏就逮著她不放？

    桑雪臉上的訝異一閃而過，很快換上一張事不關己的冷漠臉。

    他眉角垂著一絲落寞，忖度了幾次她臉上的神情，都未挖掘到他想要的訊息。

    “看來你不常看新聞啊。”沈彥柏說笑。

    “我不關心時事。”

    “對老公的了解屬於常識題。”他支著下巴，誘惑地一笑。“你應該預習下關於你未來老公的知識點，才不至於出現今天的尷尬。好在我這個人比較心善，不計較你對我一無所知，也幸好，我就是能替你劃重點的那個人。”

    沈彥柏的聲音懶懶的，似剛睡醒的人，略帶鼻音。但分貝恰到好處，音色也仿佛是經過精心處理的，讓人難以抵擋他的誘惑。

    桑雪曾聽公司一位沈彥柏的資深女粉絲說起，沈彥柏身邊之所以有那麽女的心甘情願地前仆後繼，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價家世，更多的是因為他的個人魅力。顏值自然是不必說，他的另一個殺手鐧便是聲音。渾厚柔和，仿佛自帶低音炮，散發著濃烈的男性荷爾蒙。

    那位女同事甚至誇張地說，聽沈彥柏說一句話，三月不知肉味。

    此刻，桑雪真正見識到了這聲音的殺傷力，如劍芒劈風而來，她稍遲滯些，便會被傷到要害。

    他的聲音在耳畔縈繞不散，她暗暗將指甲嵌入掌心，用疼痛抵擋住那蠱惑人心的聲音。可人在江湖飄，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

    坐了一夜的飛機，本身就很疲憊，還要強打起精神同他周旋，他卻輕而易舉地用聲音的魅力直攻到她的城池之下。

    好看的臉孔已經是讓人窒息了，再加上好聽的聲音簡直是造物主的無限恩賜。她不得不承認，這兩者在沈身柏身上相得益彰，連她這個向來隻注重內在的人都快把持不住了。

    他捏著殺手鐧，她頑固抵抗，死守防線，差一點便被攻擊得片甲不留。

    在桑雪眼中如同武林高手一般的沈彥柏其實隻是麵上看著淡定，每一次望向她，他都隱隱擔心她會突然如水汽般蒸發不見，每一次聽到她說話，他都要暗暗屏息，生怕錯過每一個字，每個音節。他更是艱辛地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激動，怕控製不住身體，做出些太過親密的舉動嚇著她。

    她不屑同他說話，他隻得屈怨地變成一個話癆，侃侃而談，從他出生一路說到了他創立夢雪公司，幾乎將他的老底都交代了。

    沈彥柏一頭熱絡地唱了半天獨角戲，講到重點時，一回神，竟發現桑雪已經歪著腦袋睡著了。

    她是真的累了，加上時差，飯隻吃了一半，眼神便開始飄忽。他才說到上幼兒園的時候特別頑皮，連老師都敢捉弄的時候，她已經闔上了眼皮。

    他的聲音卻直追到漆黑的夢裏，以至夢裏的她也拚命咬緊牙關，克己地將注意力集中在捏緊的拳心。終於那個聲音在夢中漸漸沒了聲，她才放鬆了身體，陷入深睡。

    沈彥柏皺著鼻頭哭笑不得，他還有好多話要說，她竟然睡著了……

    他放肆地欣賞著她不設防的睡顏，安靜柔美。他依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指腹觸到她臉上的溫度，他的雙唇遏製不製地顫抖起來。

    “爹地，爹地！”

    聽到沈旭的聲音，沈彥柏飛快收好情緒，朝聲源方向比出“噓”的手勢。沈旭立刻會意地壓低聲音，學著他的樣子比了個“噓”的手勢。

    “媽咪睡著了哎。”沈旭歪著腦袋趴在桌上，好奇地找量著桑雪。“和爹地給我看的媽咪一模一樣耶，一樣大大的眼睛，一樣又黑又長的頭發，嗯……一樣不喜歡笑。”

    他在空氣中比劃著，肯定而又真誠地評價道。“不過……我的媽咪真好看，最好看。”

    沈彥柏無聲地揉了揉沈旭溫柔的後腦勺，眼睛彎起一抹笑意。

    “媽咪累了，我們送她回去睡好不好？”

    “嗯！”沈旭點著頭，乖巧地讓到一邊。

    沈彥柏微微俯身，小心翼翼托起熟睡中的桑雪，緩緩往客房部走去。

    雙臂托住分量比想象中輕了不少。

    上一次抱起她的時候，沈旭還在她腹中。因為生疏，除些栽跟頭。

    在那之前，他也曾這樣抱過別人，年少時的初戀女友，事故現場的傷重病人，唯有抱著她時的感覺是殊異的。手上仿佛托著價值連城的珠寶，他小心謹慎，緊張到脊背僵直，手心潮濕。

    一些陳年的記憶碎片閃過沈彥柏腦海，沈彥柏抿了抿唇，抵擋住空氣呼進肺裏時帶來的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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