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愛如長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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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出現在生命中的那個人,以為會相伴到老,卻突然抽身離去,隻餘下蝕心入骨的痛。她的容顏,她的聲音,甚至她發絲間的香氣,如晨霧穿過指尖,變得飄渺不可捉摸。心癡了,眼盲了,命運卻淡淡地說,這些懲罰還不足夠把她還給他的籌碼。

    “那我就祝沈大少爺洗心革麵,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珍惜當下!”葉爵銘的聲線依舊平靜淡漠,眉宇間莫名浮起一片愁雲慘霧。

    沈彥柏不滿地撇嘴,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跳了出來,他猛拍腦袋不分清紅皂白地大罵起來。“好你個葉爵銘,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欺瞞了我這麽久!你說桑雪是你的助理,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滿世界地找她,你卻把她藏在身邊。你安的是什麽心?”

    葉爵銘哭笑不得,且不說他不知道“Sherry”和“桑雪”同一個人,他連桑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他從未見過像沈彥柏這麽護食的,總怕別人多看了他的桑雪一眼,就會把她搶走似的。以致他聽沈彥柏多次提起桑雪,卻連她的照片都未見過。

    葉爵銘揉了揉眉心,欲言又止。

    有些人可以尋得回,有些人卻是真的不在了……

    興許Sherry真的同沈彥柏記憶中的桑雪有相似之處,但她們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據沈彥柏的說辭,那個桑雪幾年前已經過逝了……

    沈彥柏癡人說夢地認定她還活著,甚至自我安慰地造出一個虛擬的桑雪。他把一個由程序創造出來的虛擬影像作為情感的寄托,異想天開地要給這個影像一副有血有肉的身軀,那樣他的桑雪就真的回來了……

    沈彥柏作繭自縛地活在由他編織的夢境裏,越陷越深,除了他自己,誰也無法把他喚醒。

    太過思念一個人,可以讓人做出瘋狂的舉動,甚至變成一個瘋子。

    這世上很多病可以醫治,唯獨心瘋了無藥可醫。

    葉爵銘感同深受地輕歎一聲,開口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理解你心中有一份放不下的執念,想要對她有所彌補。可你就那麽確定找到她了?你還記得你說過為什麽會默認徐洛洛留在你身邊嗎?還不是因為你覺得她的性格跟桑雪有幾分相似。這一回,又是因為哪裏像?”

    葉爵銘刻意避開一些對於沈彥柏來說疼痛的回憶,他提點得文縐縐的,卻依是戳到沈彥柏的痛處。

    沈彥柏沉默。

    “萬事不由人計較,不要再傷及無辜了。”

    這一句話,禪意深深,參破執念。海風吹來,吹皺泳池的水麵,也吹皺了沈彥柏的故作平靜的心湖。

    確實,他決定和徐洛洛結婚的目的不單純。為了沈旭,他需要一個媽媽。為了他自己,徐洛洛雖不是桑雪,但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卻像極了他的桑雪。隻為這兩點,他欺騙自己的眼睛,蒙蔽自己的心,默許徐洛洛的接近,默許媒體對他和徐洛洛的炒作。

    可笑的是,他一直以受害者的身份自居,怨天怨地,為什麽要給他一個不得善終的結局。直到葉爵銘說出這一句話,他才看到他的自私。

    他從未考慮過徐洛洛的感受,也未問過她願不願意,隻手安排了婚禮的一切。他自私幼稚,又固執可笑,幸好徐洛洛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沈彥柏吱唔,心頭一湧而上萬千愧疚。

    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桑雪,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心卻頓如被安撫的嬰兒,在繈褓中繼續安然地睡去。

    “爵銘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會出現兩個名字和臉都一模一樣的人嗎?”

    電話那頭,葉爵銘一陣沉默。

    概率小,卻不代表沒有。葉爵銘上學時選修過基因學,略有研究。人與人之間的基因相似度高達9999,長相會各不相同,僅僅是因為基因表達的不同。但也不排除在地球的兩處,存在基因表達相似的人。

    “曾經有一位加拿大的攝影師拍攝了百餘對毫無血緣關係,相貌卻幾乎一模一樣的人……”葉爵銘委婉地告訴他答案。“至於名字……‘桑雪’這個名字,叫桑雪的人不在少數。還有……”

    葉爵銘頓了頓,繼續道:“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回憶幻想。”

    沈彥柏身體微晃,喉嚨口泛起陣陣苦澀。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她出現的時機或許恰好給了他某種心理暗示,那是他的桑雪。偏巧她們的名字相同,理所當然地替換他腦海中關於桑雪的樣子。此刻他努力回想從前的種種,浮現的臉與餘光中那個人的臉無異,他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但他寧願認錯,也不願錯過。

    “小旭也……”沈彥柏艱難解釋道,“他也說很像……”

    “小旭並沒有見過真正的桑雪。關於她的所有事,都是你轉述給他聽的。”葉爵銘在電話那頭輕輕搖了搖頭。“沈哥,我理解你想要到找到她的心情,可是……”

    這一聲沈哥讓沈彥柏受之不起。

    他其實比葉爵銘還小兩歲,卻非要以大哥自居。論言行,衝動輕率的他倒更像幼稚的小弟,遠不及沉穩的葉爵銘。葉爵銘說的沒錯,差點就賠上了徐洛洛的終身幸福,這一回他又要故伎重演,他還要傷害多少無辜的人。

    可他心中有一份放不下的執念,不願相信這是上天安排的烏龍。

    葉爵銘心裏清楚,此刻同沈彥柏爭論這些毫無用處,他隻得理智地同沈彥柏分析蹊蹺之處。

    “如果Sherry真的是她,那她在墨城的這幾年為什麽沒有去找你?”

    “我曾經深深傷害過她,她或許不願見我……”沈彥柏低聲回道。

    “Sherry是我的助理,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她不願見你,又怎麽可能把自己藏身於這麽危險的地方。”葉爵銘頓了頓,終於還是說出殘忍的話來。“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她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當年你親眼看著桑雪跳下墨江……又是你親自去殯儀館認的屍……她已經……”

    葉爵銘說的那些話,如古寺的鍾聲落在耳邊,渾厚沉重,餘音不斷。

    沈彥柏被震醒了,顫著手去掀開蒙在事實之上的錦緞,當千瘡百孔的真相曝露在眼底時,剖心至腹的痛幾乎將他摧垮。

    那一日的江水,秋葉,墨城,俱被染上淋漓盡致的血色,似生命盡處的挽歌,至今想起恍如昨日。

    靈魂在軀殼裏輕晃了一下,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沈彥柏覺得胸口悶痛,仿佛有什麽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他望著遠處的白沙灘,海麵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眼睛。他不敢閉上眼,隻要一閉上眼,當年她跳入墨江場景便會曆曆在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