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落日常常在他的夢境裏重現，秋風蕭瑟，殘陽如血。在夢中，他一次次絕望而無助地看著她從墨江大橋上跳下去。

    明明幾分鍾前，她還坐在他身旁。不過離眼幾分鍾，卻是陰陽兩隔。

    她跳下去的時候，沒有絲毫留戀，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他衝到圍欄前，隻看到江水悠悠地打著旋。她如一尾魚，消失在了旋渦處。

    他在江畔邊守了兩天，傻傻地等著她變成人魚遊回來。卻沒想到，等來是個殘酷的結局。

    兩天後，墨江上浮起一具泡得麵目全非的女屍，身上的衣裙正是她跳下去那日所穿的。他難以置信地對著那具女屍，心被什麽貫穿般，又冷又痛。

    他跪在她冰冷的屍身旁，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多諷刺，他曾是個醫生，卻連心愛的人也救不回，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這一幕幕，一次次在夢中重複，如被懲罰的普羅米修斯，生離死別的痛總在日落之後降臨。

    他心裏其實清楚得很，從那裏跳去必定是九死一生的。可是他依舊存著一絲幻想，覺得她一定還活著，浮上來的那具屍體是另有其人。

    他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在如夢一場的邂逅裏，他還沒來得及珍惜她，便失去了她……

    多年的思念令摧殘了他最後一絲清醒，他不管是記憶偏差也好，是回憶幻覺也好，他認定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桑雪。她是他續命的藥，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就不願再放開。

    “婚禮進行曲響起的那瞬，我都已經做好了認命的準備，結束無望的等待，承認她真的已經不在了……可是……可是，你知道嗎，當我揭開頭紗，看到她的臉時，我才明白夢剛剛開始……”沈彥柏近乎失智地喃喃自語起來。

    “爵銘，桑雪她……似乎……似乎失憶了……”沈彥柏頹然地垮下肩，額發落下的陰影裏布著無聲的遺憾。

    像電視劇慣有的情節，她回來了，卻不記得他的名字，甚至看他的眼神陌生。哪怕有一絲恨意也好，可是她的眼神裏什麽都沒有。

    葉爵銘無奈地抿緊了唇，卻不忍阻止他繼續深陷在臆想之中。

    強行喚醒一個做夢的人，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吧……可若不喚醒他，隻會讓他受更大的傷，更是累及無辜的人受傷。

    泳池那邊，桑雪豎直了耳朵，卻聽不見沈彥柏在與葉爵銘交談什麽。但見他眉眼飛揚，嘴角偶爾還勾起一抹笑意，心知他和葉爵銘已經認親成功。也不知沈彥柏是不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記恨她這幾天對他的出言不遜，在葉爵銘麵前抹黑自己。

    想著，她整張臉都不安地皺了起來。

    一片水花迎麵潑來，擋住了桑雪的視線。沈旭奶聲奶氣地抱怨：“媽咪隻顧著看爹地，都不管小旭了。”

    桑雪被他委屈的樣子逗樂，忍不住也朝他潑水，不知不覺兩人竟玩起了潑水大戰。

    沈彥柏恰好望來，泳池邊的沈旭已經被淋透了，而桑雪隻顧著阻擋沈旭的進攻，早已形象全無，發絲淩亂地貼在頰邊也顧不得理一下。

    不過是稀疏尋常的畫麵，在沈彥柏眼中卻恍如稀世名畫。他屏息，懷著一顆虔誠的心瞻仰，小心翼翼地探出手，隔空輕撫那輕籠著金暖色光霧的麵龐。

    這一刻的幸福，他等了整整六年……

    “不記得也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沈彥柏在自己的幻想裏抽不出身，在那短短的幾秒鍾時間裏，他甚至將未來幾年的事都規劃好了。他要再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一場真正屬於他們的婚禮。他要向全世界宣告她是他沈彥柏的妻子，將萬千寵愛都給予她一人。

    從此，再也不辜負她。

    像他對她說過的，如果這世間真的有神靈，那必定是她。他將祭出十二萬分的誠意，供奉她，信仰她，用盡餘生的每一天，要她含著微笑醒來，又含著微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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