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墨城，往寧市的飛機剛剛起飛。葉爵銘坐在舷窗下，向來平靜無波的心緒竟被耳邊轟鳴的引擎聲攪得淩亂。他悵然若失地凝視著掌心中已經黑下去的手機屏幕，心緒如麻。

    剛剛和沈彥柏的通話時，他列舉了多個證據強調了桑雪的身份，甚至說了些中傷桑雪的話讓沈彥柏有所防備。在說那些時，飛機恰要起飛，空姐在一旁提示讓他關機，他隻得加快語速，也不知沈彥柏有沒有識破他話中刻意的遮掩。回想起這些，他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個雙麵人。戴著偽善的麵具，心中卻住著一個惡魔。

    芯片已經完工，而桑雪……並不像他描述的那樣有心機。他說那些時，或真或假，不由自己，最後連他自己也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事實上，在他來機場之前，他順道去了下他的私人實驗室帶上了那塊芯片。

    私人實驗室藏於墨江的江底，上方恰好的是墨江大橋。從前它的所有者是葉爵銘的父親葉守，一名畢生都在研究人腦奧秘卻不得善終的科學家。

    實驗室采用了特殊的新型建築材料搭建，具有極強的抗水壓性，外牆更是增設了反雷達偵測的隱形膜。這也是為什麽它藏在墨江江底那麽多年，卻一直沒被人察覺。即便是葉爵銘，也隻是聽葉守提起過，而一直未能親見。葉守多年前在飛機失事中過世，他領導的科研團隊在那之後分崩離析，實驗室也跟著在水下沉寂好些年。直到兩年前，他無意發現了葉守留下的一本記事本，循著裏麵的蛛絲馬跡才找到了實驗室。

    葉爵銘乘江邊秘密修建的電梯到達實驗室門前的通道，經過三重加密的門才進入實驗室。

    眼前是人去樓空的淒涼景象，唯有電腦發出勤勉的嗡嗡聲。

    隔著一道玻璃隔斷，葉爵銘愴然地望向被廢棄多時的手術台。他每回來，都會刻意看一眼，每一回都如臨現場般，看到當時的人，當時的物，如同此時此刻。

    時光回轉，葉爵銘站在泛了黃的過去，遙望葉守和他的團隊繞著手術台忙碌。各種器械碰撞發出冰冷的脆響，葉守正凝神操控機械手，額角汗水滑下也渾然不知。

    將人腦與智能芯片相結合形成超級大腦，除了突破人腦開發的極限，也給了諸如腦損傷、癡呆病病患一線生機。原本這異想天開的想法以目前的技術尚無法實現，隻存在於科幻，是葉守十年如一日的不懈努力，才邁出了謹小慎微的一步。

    從一開始的雄心壯誌到後來的屢屢失敗，這條路越來越不平順，在高達近百次的實驗均以失敗告終後，資金和實驗對象都出現了斷鏈。他和他的團隊不得不決定，無論成功與失敗，這次手術是最後一次嚐試。此後，他們將終止整個研究計劃。

    薄薄的床單下微拱起一個小小的人形，葉爵銘往前邁進一步，試圖看清那是誰之前，眼前的幻象迅速消散，他被推回到了現實。

    眼眶微潮，即便什麽都沒看清，他心裏卻清楚得很，躺在那的人是聶展妍。她是葉守的最後一個試驗對象，也是唯一成功的案例。

    但現在……

    葉爵銘心口悶痛，不敢去想象聶展妍此刻的境況，甚至不敢斷定她是否還活著。他快步走到實驗台前，小心將改良過的二代智能芯片裝好，放入精巧如掌心大小的密碼箱中。他匆匆離開實驗室，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駐足，似想到什麽般快速折了回去。

    他打開葉守曾用過的電腦，大部分資料他都已經翻閱過了，並沒有什麽蹊蹺之處。葉爵銘嚐試著登陸葉守的郵箱，試了幾個密碼，終於進入了郵箱。他翻看著之前未曾留意過的往來電郵記錄，竟發現葉守曾與一名患有漸凍症的加拿大女孩有過多次郵件交流。

    女孩偶然從科學雜誌上得知葉守正在做記憶移植方麵的研究，她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請求葉守在她過後將她的記憶移植到她的姐姐大腦中。當時記憶移植研究尚在理論階段，葉守婉拒多次後，最終還是被女孩說服，決定前往加拿大替她完成心願。

    當葉爵銘看到信末尾的署名時，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發件人竟與桑雪同音！

    信是用英文攥寫的，落款是拚音字母，葉爵銘並不確定女孩的中文名就是桑雪。但是……

    他飛快敲擊地鍵盤，很快由郵件發出的IP地址追蹤到了發件人的實際地址。如他所料，竟真的是在加拿大的蒙特利爾。

    葉爵銘怔愣，腦海中飛快地梳理著所有的線索。

    葉守是在加拿大回中國的途中遭遇的空難，這封信的發件人就在蒙特利爾，那麽巧，桑雪也曾在蒙特利爾生活過多年，這些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卻這封郵件有了些許關聯。

    郵件的發件日期是六年前，六年前，恰好是沈彥柏失去桑雪的那一年……

    女孩在信中所說的姐姐，難道是桑雪？

    他抬頭仰望實驗室的穹頂，大腦飛速轉動，將淩亂的線索串成一線，葉爵銘心頭猛地一凜。

    在葉守的記事本裏曾提到過，為了防止突發狀況，實驗外的水域布有智能巡江機器人。實驗室就在墨江大江的下方，當年桑雪跳入墨江後，極有可能被布在實驗室外圍的巡江機器人監測到，並被救回了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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