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僵怔住，莫名地心酸。她輕輕拍著沈旭的背哄他入睡，拍著拍著，她竟也跟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混沌間，她感覺床軟軟地往下陷了幾分，有溫熱的吐氣噴在她臉上。她想睜開眼來，疲倦卻拽著她的眼皮，視線隻勉強撐開一條縫。

    “兩天，再陪我……們兩天，等小旭出院，我就放你回墨城。”

    桑雪疑心這是夢，沈彥柏竟會主動提出讓她走。

    夜深人靜，窗外的天，早已染上了墨色的黑。恰逢是月半，月朗星稀，皎潔月光之中，她迷迷糊糊地看到沈彥柏就坐在床邊，他的臉上，有條銀色的線。她辨了好久，才發現那是淚……

    嗯，一定是夢了。

    桑雪調整了下睡姿，半睡半醒間輕聲“嗯”了下，爾後身心疲憊地挨著沈旭的臉睡去。

    聽到桑雪應了聲，沈彥柏緊張得連吸鼻的動作都滯住了。他在黑暗中坐了良久，確定隻是她的夢囈，卻忍不住失落起來。

    怕吵醒熟睡的兩人，他輕輕起身，悄然離開病房。

    走廊的燈光黯淡而冰冷，他的身影淡淡地投落在地上，化作一團孤寂和落寞。他無力地倚著牆，下意識地摸進口袋找煙，才想起他早就把煙戒了。

    六年前，他的桑雪還懷著沈旭的時候，他明知孕婦不能聞到煙味，卻故意在她麵前一支接一支地煙。她離開後，每一次摸出煙，便會想她。想到曾對她冷言冷語，心髒便止不住抽痛。從此他再也沒抽過煙。

    指腹觸到口袋裏的手機，他頓燙到手般縮回了手。

    “我從人事調了Sherry的檔案，十歲左右她隨父親去了加拿大，直到三年前，她的父親在加拿大過世，才首次回國……她的年齡，比起你說的桑雪小了近四歲……”

    “在你認識桑雪的那年，Sherry剛上大學。即便她們真是同一個人，除非她會分身術，否則她怎麽可能在國內的同時，又出現在加拿大？”

    “她的年齡、身份還有教育背景，種種跡象都證明了她不是你要找的桑雪……”

    “彥柏，這隻是個巧合，一個你不得不信的巧合……”

    葉爵銘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無情地將事實披露在他麵前，推倒了他勾畫的幻想。沈彥柏依舊不信，認定那些資料是可以造假的，葉爵銘卻無比確定地告訴他，身份和學曆都有據可循，不會有假。

    葉爵銘那麽嚴謹的一個人都說是真的，他還有什麽可質疑的……

    是啊，她們明明有著那麽多不一樣的地方。

    她的桑雪雖也不愛笑，卻像個擔驚受怕的小鹿，事事小心翼翼，步步如履薄冰。眼前的桑雪，卻是帶有攻擊性的，像個刺蝟，眼神裏時時刻刻都是防備。

    難怪她什麽都不記得，難怪她那麽強烈地否認，難怪她對沈旭沒有半分骨肉至親的疼惜……

    明明不是同一個人……

    他以為遇到她是夢的開始，原來隻是為了告訴他現實有多殘忍。

    “沈哥，我最後想提醒你一句，她是我的部下，論工作，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地交托給她。但說到感情……”

    “印象中，這個女人在公司永遠穿著得體的職業套裝，麵上永遠是一絲不苛的笑容，遇上再棘手的事，也會沉著氣解決。她在我身邊三年了，但我對她私人生活卻一無所知。並不是我非要知道不可，隻是她像是戴了一張攻不可破的麵具，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總是會讓人不安。我不敢說她有心機，隻是隱約覺得……她對於你來說是危險的。彥柏，你要小心……”

    要他小心？

    沈彥柏回憶著葉爵銘最後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嗤笑出聲。他巴不得桑雪會對他有所企圖，為財為名都好，隻要她能對他表現出丁點的上心。那樣，他就有理由推翻葉爵銘說的一切。

    葉爵銘說她對誰都是微笑的，可打從他們見麵，她對他就沒有好聲氣，甚至滿是厭惡……

    沈彥柏痛苦地閉著眼，緊捏的拳無意識地捶在身後的牆上。他緊咬著牙關，卻抵不住心被撕扯的痛。

    為什麽要讓他遇見兩個相似的人，為什麽她不是他的桑雪，為什麽她不可以動些小心思欺騙他，她就是他的桑雪……

    他怨恨命運，在他絕望的時候，將她送來他的身旁。卻在他欣喜若狂的時候，殘忍地告訴他，這隻是一個誤會……

    可他的內心在六年無望等待中已經分崩離析，早已脆弱得承受不起命運的一點捉弄。

    他尋了她那麽多年，原來她一直就在他的城市裏，名未改，姓未更，可她，又不是那個她……

    沈彥柏摸出手機，幾次解鎖失敗後，終於打開了手機。他顫著手去點手機桌麵上的一個APP，程序卻一遍遍提醒他，連接失敗。

    他無力地笑出聲來，他怎麽忘了，在他來關島之前，是他決定要與過去告別，是他親自讓AR的桑雪進入了休眠。

    他恍然意識到，在他離開墨城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接受了多年前的結局。他的桑雪，是真的不在了……

    笑著笑著，沈彥柏的嘴角泛起了陣陣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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