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曆新年尚過，街道兩旁仍張燈結彩，餘有節日的氣氛，與愁雲慘霧的醫院仿佛兩個世界。

    隔著出租車的車窗，桑雪往外看了兩眼，隻覺得這熱鬧像是嘲笑，愧疚的心愈發無地自容。她不安地絞著雙手，皮肉被勒得發紅。

    出租車停在宋清珊提議去的商場前，還未下車，桑雪舉目便看到了商場門口的大屏幕上放著熟悉的婚戒廣告，眼角忍不住泛起酸澀。

    這個商場，她來過，是趙牧帶她來挑戒指。那段時間剛好有個新產品要麵市，她忙得不可開交，隻擠出了午飯時間匆匆挑了枚，隨意得簡直不像話。

    回想起來，每一次他想約她吃飯或看電影，她最多的理由便是“忙”。在加拿大的時候，她忙著學業，回國工作後，她更是忙到腳不著地。

    他其實也很忙，仍是拚命擠出時間來陪她。情人節、生日，甚至戀愛紀念日，他都記在心上。即便不能見到麵，禮物總是準時送到，她卻一次次讓他失望。有幾回，約好要一起慶祝，她臨時放了他鴿子，他也不惱，溫溫和和地說著沒關係，凡事以她為重。她雖沒能看到他當時臉上的表情，但想來當時的趙牧必然是很難過的。

    回國後她一度找不到住的地方，他提出同居，卻被她一口回絕，寧可搬進不合規的群租屋。後來她自己也覺察出自己的語氣不善，趙牧卻沒放在心中，笑嗬嗬地扯開了話題。

    算起來，他們交往的時間不短，但桑雪始終拒絕過於親密的相處，連正兒八經的親吻都未曾有過。換作別人早就懷疑她是不是有問題了，趙牧卻總說沒關係，他理解，可以等她全心全意接受他。

    他們結婚，全是趙牧一個人在張羅。原本選在巴厘島的結婚場地都定好了，賓客都通知過了，隻因她一句隨意的“關島似乎也不錯”，趙牧便順了她的心意，將行程全盤推翻重來。美屬的領地，簽證本身就是個麻煩事，那麽多親朋好友的簽證都是他一個人在操心，婚禮險些因此要推後。

    然而他花費那麽多心思，籌備了那麽久，最後卻在親友麵前鬧了個大笑話。她能想象得到，那時顏麵盡失的趙牧有多失落，有多絕望。

    有時她真覺得自己又自私，又任性，完全配不上他給的愛。他越是寵著她，她越是無法無天。如果不是因為她那一句無心之言，趙牧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看到桑雪黯然傷神，宋清珊忙安慰她。“吉人自有天相，有阿姨在表哥床邊祈福，他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桑雪怔忡地點了點頭，心裏的罪惡感卻並未減少。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扶梯前，桑雪怔愣地望向站在扶梯前的安保人員，猛地發現在商場的角角落落也站了好幾位身佩防爆器材的人員。更奇怪的是，明明周末，商場裏的人卻不多，舉目望去，盡是冷清感。桑雪狐疑地皺了皺眉，好奇地問宋清珊。

    “新聞上說幾天前有個女孩進了商場後人就不見了，現在人都沒找到。”宋清珊指了指安全出口，同桑雪解釋道，“後來警察在那發現了女孩的手機，但那裏恰好是監控死角，根本沒拍到犯罪嫌疑人的長相。”

    宋清珊說著，疑神疑鬼地環顧了一圈。“過了年墨城就沒太平過，已經出了好幾起類似的案子，也不知道是誰膽子那麽大，光天化日地做這種事。網上都在傳什麽暗網，說那些女孩可能已經在黑市上被高價拍賣……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宋清珊抱著雙臂打了個寒顫，拿出手機找到了一段視頻給桑雪看。

    桑雪湊上前，隻看了幾秒，便不忍地移開了目光。

    視頻中一個半裸的女子被反綁在凳子上，她的眼睛被蒙著，嘴巴用膠帶封住了。視頻的聲音被後期抹掉，臉和關鍵部分被打了馬賽克。但看女子拚命扭動著身體，足以想象出她當時有多害怕和痛苦。屏幕上突然出現一行字：現在開始競拍，1比特幣起價。接著屏幕下方接連彈出一條條信息，從1比特幣到50比特幣，叫價越來越高……

    在那些瘋狂的叫價者看來，這場競拍和在拍賣行拍下一件古董無異。但可以預見，女孩和古董的結局，必然是大相徑庭的。

    又是女性失蹤案……

    桑雪心有餘悸地再一次想起與趙牧相識那天所發生的事，那個中東長相的男子不懷好意的笑在眼前揮之不去。眼皮莫名跳得厲害，她抬手用指腹按壓了片刻才有所緩解。她笑笑，衝一臉擔心的宋清珊解釋道：“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不怕，我們有兩個人，誰敢動我們！要真有壞人，我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說著，宋清珊揮了揮握緊的拳。

    餓過了頭，反倒沒了胃口，兩人隨意挑了家餐廳走了進去。坐下點餐時，服務員熱情地推薦道：“今天有情人節特價套餐，兩位要不要考慮下？”

    情人節那三個字落在桑雪耳邊，她莫名悵然起來。她翻了兩頁菜單，才抬起頭對著服務員訕訕地笑了笑，禮貌謝道：“謝謝，不用了，我們隨便點一些就行。”

    桑雪合上菜單時，戴著戒指的手恰壓在菜單上。宋清珊眼尖，八卦心起地指著那枚看似價值不菲的戒指，開始了對桑雪的“嚴刑逼供”。全然將趙牧放在了一邊，挑著眉問桑雪和沈彥柏到底怎麽回事。

    “先前怎麽沒聽到一點他要結婚的風聲？枉我關注他這麽久，沒想到他娶的人居然是我的閨蜜！天哪！這讓我想到那什麽理論，就是如果你想認識一個人，可以通過六個人什麽的……”

    宋清珊有些語無倫次，桑雪抿了抿唇接道：“六度分離理論。”

    “對！對！對！”隻見宋清珊點頭如搗蒜。“你也真是的，不早點跟我通個氣，害我著急了這麽多天。”

    桑雪連說了好幾個對不起，隔著桌子，宋清珊輕掐了下她的手背才解氣。

    “說什麽對不起，我隻是遺憾，不知道沈彥柏也在關島舉行婚禮，不然我就可以去圍觀了。我最遺憾的是……”宋清珊嗔怪地望著桑雪，哀怨地說道，“沒能參加你的婚禮。”

    宋清珊不是那種因為跟趙牧有裙帶關係，就會偏袒誰的人。在她看來，桑雪嫁給誰都好，隻要桑雪過得幸福。所以此刻，即便她嘴上是怨歎的，眼中卻掩不住對桑雪的祝福。

    沈彥柏的婚禮隻請了家族裏幾位相熟的親戚到場，規模並不大。為了那場婚禮，沈彥柏還專門雇了幾名身強力壯的保鏢防狗仔，看來是一開始就打算封鎖消息的。如果不是她誤打誤撞，也不會成為宋清珊口中羨慕的對象。於是桑雪沉吟了一會，回道：

    “大概是怕被記者亂寫吧。”

    “也是，現在的記者，正經事不報道，就喜歡挖名人的八卦。”宋清珊一手托住桑雪的手，一手反複摩挲著戒指，依舊一臉難以置信。“這可是沈彥柏送的啊，多少人夢想嫁給他，怎麽說結就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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