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從不遠處的吧台上拿了隻盛著香檳的杯子過來，說要對桑雪對飲。桑雪嘴角掛著尷尬的笑容，拚命想著推諉的借口。

    她盯著酒杯裏不斷升騰的氣泡和男子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知怎的，總覺得那杯酒是有問題的。

    見她端著姿態，那男子不悅地吊起眼角。他麵上雖維持著大度的笑意，手卻不安分起來。他以絕對的身高優勢鉗住桑雪的肩，另一隻舉著酒杯要替她強行灌下。桑雪閃躲，他陡然大力捉住她的脖頸，氣力大到幾乎將她拎起。她半吊在空中，他勾起嘴角囂張的笑，低頭企圖強吻她。

    男人下巴上卷曲的胡子紮痛了她，她張開嘴要大喊，他猛地用一塊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激的味道衝入鼻息，桑雪瞪大眼睛，迅速閉了呼吸。

    肺時的空氣快要消耗殆盡，手腳漸漸發軟。他們站的地方恰遠離大部隊，即便她大聲呼救也未必會有人聽到。整個屋子都被震耳欲聾的音樂充斥著，被酒精與音樂挑撥得興奮的男女或交頸相擁，或唇齒相磨，沒有人注意到她這一處的動靜。

    她垂死掙紮地嗚咽，絕望地快要閉上眼時，一雙微胖的手及時出現，格開那男子捂著她口鼻的手。

    桑雪雙腿一軟，半跌在地方，捂著胸口凶猛地咳了起來。她沒來得及抬眸，便聽到耳畔純正美音對那中東男子說道：“想請我女朋友喝酒，怎麽沒問過我同不同意。”

    他扶起她，輕輕將她拉向身側，單手紳士地虛籠在她肩頭。他聲音不太，語氣更是稀鬆尋常，那中東長相的男子卻似碰到閻王，臉色都變了，心虛地落荒而逃。

    後來趙牧解釋說，大概是中東男人見多濃眉大眼，第一次見識到亞洲男人的小眼睛，一時被震懾住了。

    桑雪看向他的眼睛，拚命忍住唇邊的笑。狹長的單眼皮，眼皮問微微耷拉著，看著像沒睡醒一般。多年前韓流正盛時，不少韓國男明星便長了這樣一雙眼睛。

    她望向他時，他微胖的臉上堆滿了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沒有想象中的殺傷力，反倒有是軟萌的憨態，桑雪一時以為自己看到彌勒佛。

    桑雪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不管真假，她對他都是感激的。

    一張亞洲人的臉孔，在一群金發碧眼的人中顯得格外親切。桑雪漸漸放下了戒心，與他閑聊起來。

    交談之中得知，趙牧也是被人騙過來的。兩人均覺得聚會的氣氛與自己格格不入，不約而同地決定咖啡吧更適合他們。

    趙牧做外貿生意，走南闖北多年，見識頗廣。桑雪的生活麵向來狹窄，一下子聽趙牧講了不少奇聞趣事，臉上的表情也跟著生動起來。

    那之後沒幾天，桑雪從新聞上看女生失蹤，女生最後一次被人見到的地方正是桑雪參加的派對。桑雪越想越後怕，如果不是趙牧及時出現，失蹤的人可能就是她。

    警方希望廣大市民能提供線索幫助破案，桑雪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決定去警局。可她走到警察局前，卻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嚴重偏差。她甚至不確定，當晚見到的男人有著中東長相，興許是個歐美人……

    她猶豫不定，便打電話與趙牧商量。

    趙牧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為桑雪的人身安全著想，他勸桑雪不要輕舉枉動。他同桑雪分析，犯罪份子敢在派對上公然擄人，單打獨鬥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桑雪提供的線索幫警方破了案，事後可能會遭到對方同夥的報複。

    桑雪聽從了趙牧的建議，卻仍是感到不安，於是趙牧主動提出要做她的保鏢，每日接送她上下學。

    以為趙牧是信口開河，沒想到第二天他便兌現了承諾。

    記得那一天，趙牧在教學樓前的小道上等她放學。其實她遠遠地就看到他了，隻是身旁有宋清珊陪著，不大好意思與他表現出熟絡。她本打算當作沒看到他，默默地經過，也省得她招架不住宋清珊的問東問西。沒想到宋清珊先一步發現了趙牧，令桑雪更意外的是，她竟叫趙牧表哥！

    原來先前她想牽線給桑雪認識的遠房表哥正是趙牧，隻是當時桑雪回說對談戀愛不抱興趣，推脫了。

    沒想到世界竟是那般小，強扭沒成功，倒是歪打正著地又遇見了。

    宋清珊知道桑雪和趙牧陰差陽錯地認識了對方，合不攏嘴地笑著，直嘖歎著兩人有緣。

    趙牧接過話頭，半似認真，半似開玩笑地提議：

    “不如我們就在一起吧。”

    桑雪回憶到這裏，眼底忍不住溢出笑意。

    她托著腮望著熟睡了一般的趙牧，語氣嗔怪：“那個時候你和珊珊一唱一和，是不是早就串通好的？”

    病床上的趙牧回答不了她，桑雪遲疑了一下，輕握住趙牧的手，鼓勵似的說道：“你會醒過來的吧？”

    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跳動了一下，很快歸於平靜。

    不知坐了多久，桑雪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猜想應該是宋清珊和莊雯璟回來了。她難為情地抽回手，站起來迎接她們。哪知剛一站起來，頭便暈得厲害，身體微晃，險些栽倒。

    “表哥還沒醒，你可別也倒下了。”宋清珊急忙地扶住麵色蒼白的桑雪。

    桑雪不好意思地低聲解釋道：“我沒事，可能是早飯沒吃，有點低血糖。”

    “難為你了。”莊雯璟關切地望著桑雪，握了握她的手。“回去吧，你在這裏守著，對牧兒的病情也沒有幫助，反倒會讓他擔心你。牧兒如果醒了，我會讓清珊通知你的。”

    莊雯璟知道桑雪工作忙，隻說有空過來看看，不必日日來。

    是她害得趙牧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莊雯璟不但毫無責備的意思，反倒事事替她著想。麵對莊雯璟的體貼，桑雪的心裏滿是感動，險些落下淚來。

    走廊上，有人推著小車挨個病房地在派午餐盒飯。陣陣飯香遠遠地飄來，桑雪愈發饑餓難耐。

    “你們去吃點吧，這裏有我就夠了。”莊雯璟適時地轉頭對宋清珊道。

    宋清珊說了兩句場麵上的體貼話，便拉著桑雪一道出去了。

    病床上的趙牧似感覺到了桑雪的離開，用盡全身氣力想睜開眼來。奈何眼皮太沉重，隻能撐出一條縫來。迷蒙的視線裏，他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漸行漸遠，很快消失不見。心似被馬蹄踏過一般，清脆地裂了縫。

    “凡事皆有定數，不能強求。你如果早些收手，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個樣子。”莊雯璟撚著手中的菩提珠子，重重歎了口氣。

    趙牧意識清醒，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緊咬住牙關，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他確實罪孽深重，但罪孽深重的人就不配擁有幸福了嗎？

    上天似有意同他作對，回回在他觸到幸福的邊緣時，一個晴天霹靂落下，幸福刹那煙消雲散，將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太好殘忍。

    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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