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冷笑一聲。“如果有些人因為兒女私情耽誤了正事，我確實介意。”

    她臉上的神情分明是打翻了陳年老醋的模樣。

    “我也相當介意。”沈彥柏苦惱地摸了摸下巴。“入股常泰航空快三年了，我至今不知道小報上寫的那位女朋友是誰，莫名其妙被戀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有心炒作。”

    桑雪愣了愣，旋即明白網上流傳的那些都是媒體的捕風捉影。她撇了撇嘴，語氣中忍不住帶了幾分嘲弄。

    “現在認一個女朋友也不遲。”

    沈彥柏頓垂下嘴角，他低頭撫弄著手上的戒指抱撼道。“老婆我倒是已經認了一個，可惜她不肯接納我。不知道桑小姐有沒有好的提議，能讓她回心轉意？”

    他微抬眼皮，眼角的褶皺裏漾出淺淺的笑意，像微風指過江麵泛起的微波，一波波送到她心尖。

    桑雪克製地別開臉，穩住聲線裏的情緒。“勉強不來的幸福，不如趁早放棄。”

    他一時興起，突然貼上來，在她耳邊半念半唱：“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他唱的那句旋律太過熟悉，是粵語版的《一生所愛》，桑雪的眼前頓湧現電影裏紫霞仙子與至尊寶失之交臂的點點畫麵。

    心底柔軟的某處被觸及，在短短走神的那幾秒，桑雪幾乎哽咽。

    愛恨或許難逃命運，但人心才是擁有最後決定權的。紫霞對至尊寶做得到一生隻愛他一人，而他心裏卻始終有一個放不下的發妻白晶晶。這命運，不正是她和他。

    廣播裏工作人員恰用粵語播報航班情況，她忙低頭揉了揉眼睛，揉去眼底的濕氣。揉到一半，她不禁自嘲起來。不過是聽到一句歌詞，怎麽突然多愁善感起來。更何況，他們之間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哪像紫霞和至尊寶有著幾世情緣，怎麽突然想到用來類比她和沈彥柏了。

    再抬頭時，她已換上一張不在意的神情，嘲諷地誇道：“發音比機場廣播還標準，沒少跟你那位‘空姐女朋友’學習吧？”

    “真有那麽標準？”沈彥柏避重就輕地問道，又不好意思地低頭假裝理袖子。“隻不過是很小的時候在香港上過幾天學。”

    桑雪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那時香港剛回歸，老爺子總聽深圳那邊的人說去香港上學有多好好，琢磨著也要把我送去。為了打好語言基礎，他專門請了個老師教了我近一年的粵語。不過最後我在香港的學校呆了一周，就跑回來了。”

    “因為跟不上學習節奏？”桑雪偏過頭去看他，眼底蓄起笑意。

    沈彥柏眉頭一挑，大意在說，你老公我的腦子這麽好使，怎麽可能落人一截！

    “就算我跟班上的同學穿著一樣的校服，上同樣的課，我依舊能感覺到他們已經自動為我分類劃級了。老師上課從不提問到我，盡管我的作業做得比誰都認真……我那時雖小，卻異常敏感，感受到這種差別後，我隻得用沉默來自我保護。”沈彥柏自嘲地勾了勾唇。“有天放學，我被幾個同學攔住了，他們問我是不是啞巴。我沒有回答，他們就往我身上丟垃圾。我當時生氣，又想不出什麽詞罵回去，隻能嗚咽著哭，他們卻說……嗬嗬。”

    說到這，沈彥柏無奈地笑了笑，終究是將那些難聽的話跳了過去。他抿了抿唇，繼續道，“我受不了他們的嘲笑，抱著書包跑開了。我隻顧著跑，沒看路，誰知道跑著跑著前麵竟然是樓梯。等我再睜眼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沈彥柏側過腦袋扒拉開些頭發，語氣極為輕鬆地說著：“還好沒留什麽後遺症，隻是破了個口子，縫了幾針。我死活都不願意再去學校，老爺子大概也是聽說了什麽，怕我再出點什麽事，最後把我接回了內地。”

    沈彥柏想起老爺子，心中莫名地動容。他那時年紀小，尚不理解麵冷心熱這個詞的含義。他被欺侮進了醫院，老爺子嘴上卻依舊嚴厲，他心裏又氣又恨，甚至說出了“我是不是你親生的”這一類話。如今想來，他那時大概是傷透了老爺子的心。

    他轉頭望向桑雪，見她一臉驚悚，顯然是被他頭發之下的傷疤嚇到了。他忙撩起嘴角，嘻嘻笑著，表示自己一點都不疼。

    若不是他揭了自己的傷疤給她看，桑雪險些以為這是他臨時編造出來的故事。掩在頭發下的傷疤，經年累月後雖沒不那麽明顯了，卻依舊觸目驚心，比他手上的鬼臉手串還瘮人。可他說起那些時，竟還能嬉笑著，一絲一毫的後怕感都沒有。仿佛那不是一段不愉快的經曆，隻是與小夥伴玩鬧過的美好回憶。

    她上學那會算是順遂，從未遇到過校園霸淩。她無法感同深受地體會他當時的恐懼和無助，更談不上安慰。桑雪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忍地別開視線。但那傷疤給她的刺激委實不小，捏緊的手心都是涼濕的。

    沈彥柏反安慰起她來。“興許，這一摔恰恰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呢。”

    桑雪嗤之以鼻，沈彥柏便拿出他從眼科醫生轉行到IT行業的事實佐證。

    “愛因斯坦和霍金都不如沈總呢！”桑雪齜著牙虛偽地誇讚。

    沈彥柏無比受用，撫著自己的唇一臉陶醉。“還有這樣絕世的容貌，你是不是後悔沒有早點遇到我？”

    於是桑雪的目光恰落在他手腕處那串鬼臉手串上，指了指手串說道：“能有今天，佛主暗中幫你不少吧？”

    沈彥柏怔愣住，失了往常嬉皮笑臉的樣子。他慌亂地將手藏向身後，淡淡回道：“也許吧。”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貴賓休息室，桑雪沒再追問。她四處張望著，正要找個靠窗的地方坐下，猛地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落入耳中。她循聲望去，還未看清那邊的情形，沈彥柏兀自說了聲“好巧”，大步流星地朝角落裏那位不知所措的新手奶爸走去了。

    沈彥柏見桑雪沒跟上，轉身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桑雪走近一看，難掩臉上的訝異，那個人竟是邵子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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