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聲音悠然而起，我的腦袋“嗡”了一聲。

    這個食言而肥的家夥，明明答應我不來參加酒會，怎麽就大剌剌地出現了呢！

    想起當年蔣宇崇威脅我的那兩句話，忽然覺得無所適從。

    老祝的手指落在我肩上，輕輕捏了一下，意在要我鎮定。

    是的，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了方寸。

    遂，我抬頭掃視一圈，故作沮喪地堆下肩膀。

    “很抱歉，這裏隻有一個Lucia。如果非要跳這支舞，注定會有兩個人失望！”

    演戲真難，尤其是麵對這立場不同的三兄弟。

    蔣老大和蔣老二依舊保持著邀舞的姿勢，蔣老三則繞過兩位堂哥，到我麵前蹲下，凝眸相望。

    深邃的目光，比任何語言都能打動人心。

    但，我不可以流露半點真情。

    為了報仇，更是為了保護他。

    扭頭衝老祝微微一笑，我把右手搭在了蔣老大的掌心。

    “大蔣先生是今天酒會的主辦人，亦是另外兩位蔣先生的兄長，並且他也是最先邀請我的人。”婉然站起，淺笑，“另外兩位蔣先生，很抱歉，我要辜負二位的美意了！”

    蔣天寬頓時傲然昂首，“能夠得到Lucia小姐的特別垂青，蔣某不勝榮幸！請——”

    旋即，撇下其他三人，牽著我的手，離開休息區。

    上一支曲子才演奏完一多半，蔣天寬並未直接帶我進入舞池，而是駐足於旁邊的逼仄角落，稍作等待。

    我的手還在他的掌心，沒有鬆開的意思。

    “Lucia小姐似乎早就認識我的弟弟們……”老狐狸低聲試探。

    我莞爾點頭，回答得半遮半掩，“唔，他們……都很優秀！”

    “我這兩個弟弟都是離過婚的，可是對女人的態度卻大不相同。二弟經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但他不曾留情於任何人，夠狠夠絕；圍在三弟身邊的女人同樣猶如過江之鯽，他卻一個也不碰，甭說憐香惜玉了，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見我沒有反應，接著問道，“如果讓Lucia小姐從他們之中挑一個，你會選擇誰呢？”

    我不加思索給出答複，“一個絕情，一個無情，傻瓜才會選擇他們！”

    蔣天寬滿意地點頭，朗笑道，“所以說，Lucia小姐是位冰雪聰明的女子，懂得審時度勢，亦曉得趨利避害！走吧，我們去跳舞……”

    說著，攬住我的細腰，踱進舞池。

    恰逢舞曲結束，再加上主人家第二次入場，其他人便紛紛相攜離去。

    最後，這支曲子隻有我們倆在跳，有點全場矚目的意思。

    “沒想到，Lucia小姐的舞姿竟如此優美！”旋舞中，蔣天寬沉聲感歎。

    我回以褒揚，“大蔣先生才是舞林高手呢！要知道，華爾茲不是每個男人都能駕馭得了的！”

    他抿唇微笑，明明很是受用，卻假裝不以為意。

    虛偽！

    “Lucia小姐，請恕蔣某唐突，你的相貌真的很像一個人！”終於切入了正題。

    我恬然發問，“哦？像誰？”

    老男人眯起雙眼，仿佛在回憶什麽。

    “她叫駱傾傾，曾經是寒城最著名的古典舞者……”

    唇瓣被名字給刺痛了似的，微微抖了一下。

    我心裏的恨意洶湧澎湃，卻依然笑意浮麵，柔聲問道，“怎麽大蔣先生認識我媽媽啊？”

    老男人好像遭雷劈似的愣住，腳步遲滯了一霎，摟在我背上的那隻手不自然地收緊，抓握，很用力。

    “大蔣先生，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裏填滿關切和善意。

    他茫然搖頭，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沒有，我很好。”

    說完，整個人又恢複了之前的沉著狀態。

    嗬嗬，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大蔣先生居然認識我母親，真的好有緣啊！”我才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令他吃心的話題。

    他帶著我轉了個完美的圓弧，“蔣某曾經在寒城生活過一段時間，有看過駱女士的演出，她表演的《銅雀伎》和《仿唐樂舞》可謂精妙絕倫，世上無人能及！隻可惜，紅顏薄命……”

    頓了頓，擰眉問我，“聽說你六歲的時候突然失蹤了……，好像駱女士臨終前都沒能見你最後一麵。你是被人拐走的嗎？人販子把你帶到了哪裏？”

    明知故問，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戲精！

    我也跟著飆起了演技，哀傷地垂眸，“真的是一言難盡！總之，這些年我吃了很多苦……”

    ——說得越多，紕漏越多，不如就一語帶過。

    老男人沒有追問，毫不遲疑地把我摟得更緊。

    “作為駱女士的擁躉，蔣某有責任照顧好她的女兒。”衝我藹然一笑，“以後有什麽難處就跟我說，蔣某定當竭盡所能。”

    “謝謝大蔣先生。”我並未拒絕。

    大概這句話為他添了幾分底氣，居然俯身對我耳語，“別這麽叫我，太生分！”

    熱氣哈下來，令人生厭。

    我忍著蹙眉的衝動，故意俏皮地皺起鼻子，“那要怎麽稱呼你啊？蔣叔叔？天叔？寬叔？”

    心裏卻暗暗跑過一萬隻羊駝。

    老男人勾起唇角，挑眉說了兩個字，“天寬！”

    What？

    一個五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子，要求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女孩昵喚其名字的後兩個字，簡直不要太惡心！

    “不行不行，這樣叫就等於僭越了輩分！”我“不安”地搖頭。

    他卻佯裝不快，“怎麽會是僭越輩分呢？用個昵稱，不過是一種親近方式！”

    我堅持己見，“年紀在那兒擺著呢，怎麽可以直呼名字！”

    腦筋一轉，把矛頭指向了魔鬼，“再說，我管大蔣先生的二弟叫‘崇叔’，以此類推，怎麽也得稱呼大蔣先生為‘寬叔’或者‘天叔’才對！”

    老男人頓時寒起了嗓音，“你跟宇崇很熟嗎？”

    我的目光有些“慌亂”，“也沒有……，他這個人……，太執著……”

    “他在追求你，是不是？”一語中的。

    “大蔣先生！”我“惶惶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睛，扁起嘴巴，“你……能幫幫我嗎？”

    純屬臨時起意。

    最初的計劃是想利用蔣屹尊這塊大餌料來引發蔣家父子的反目大戰，誰料蔣屹尊沒有看上我，還把我介紹給了他三叔。

    就此，這步棋算是走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我必須抓住時機製造矛盾，蔣宇崇就是最好的靶子。

    一旦形成狗咬狗的態勢，豈不是事半功倍！

    不管他們倆之中的哪一隻被對方咬死或者咬傷，於我都是有好處的。

    但，我有點低估了蔣天寬的定力。

    聽到求助，他沒有馬上表態。

    一曲終了，眾人紛紛鼓掌讚賞。

    蔣天寬紳士地衝所有人點頭致意，再度摟上我的腰，接著跳下一曲。

    這次，有幾對男女參與進來，我們不再是全場的焦點。

    但，休息區那三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始終全神貫注地看過來。

    尤其是姓蔣的兄弟倆，目光一個比一個火燒火燎。

    我沒有精力去顧及他們，絞盡腦汁想辦法挑事兒。

    “大蔣先生，今天是蔣太太的生日。正如崇叔所說，你應該多陪陪蔣太太才是……”我竭力表現得善解人意。

    “不經意間”提及蔣魔鬼，自然就能把話題扯回到求助那件事上。

    “Lucia，我二弟是不是對你使用了強硬手段？”“小姐”二字都給省了，態度一目了然。

    我吸了下鼻子，垂眸看著他的西裝紐扣，“我已經明確表示我不愛他，可是他非要我做他的女人……”

    哽咽，凝噎，欲語還休。

    老男人的呼吸粗重起來，“這個蔣宇崇，豈會不知‘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他說，甜不甜要試過才知道；他還說，就算不甜也沒關係，他崇爺就好這一口兒！”我拖著哭音兒，滿臉委屈。

    這些話可不是臨時編排出來的，蔣宇崇確實有說過。

    背上的大手上下撫摩著，軟語在頭頂飄蕩，“別哭，千萬別哭，傷身子！放心，我不會讓他胡來的！”

    我狠狠闔了闔眼皮，把水霧凝成淚滴，圈在眼眶中，抬頭看去，“真的？”

    老男人目光一頓，嗓音倏然變得暗啞，“真的！”

    很好，是時候用用在網上學到的“速成狐媚術”了。

    緩眨眼眸的工夫，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了睫毛上，我卻翹起唇角，梨渦淺笑。

    梨花帶雨的畫麵感，就不信撞不進老狐狸的心扉。

    但見他的眼睛裏驀然刮過一陣粉色桃花雨，繼而不自覺地露出咬唇的微表情，最終以喉結上下滑動來結束整個心動過程。

    “Lucia，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中文名字叫駱沁，是不是？”神情恢複正常，聲線仍舊掛著澀味。

    我深深頷首，睫毛上的淚珠被甩飛，一滴落在他的襯衫上，一滴落到了西裝下擺。

    他的身體似乎僵了一霎，往下說道，“你怎麽稱呼我都行，隨你心意；以後我就叫你‘沁沁’了。”

    沁沁？

    這個稱呼倒是跟他的魔鬼弟弟心意相通。

    我下意識轉頭看向休息區的三個男人。

    老祝袖手而立，滿臉憂色。

    蔣老二寒然拄腮，麵沉似水。

    隻有蔣老三是最不淡定的。

    他叉腰站在那兒，上唇狠皺，咬牙切齒，是殺人前的狠戾表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