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陸靖白,我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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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陌沉默,並不妥協。
林館長麵色不悅,語氣生硬的道:“言小姐,此前並沒有這樣的先例。”
“我知道,但是抱歉林館長,我並不打算改變主意。”言陌做了決定的事很少更改。
和林館長的嚴肅相比,她的態度顯得過分隨意。
清瘦的男人氣怒攻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
如果不是行業裏有幾位老人極力推舉她,他甚至不會讓一個這麽年輕的小女孩參與到這項工作中來。
本來就對她的技術存在疑慮,如今言陌又提出這樣一個讓人為難的條件,他更是不可能同意。
對於他的不信任,言陌看在眼裏,隻是笑笑並沒有說話。
說起來,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仰仗了穆東野。
他給她找了個好師傅,不像其他人那般隻能靠自己摸索,而是手把手的教她,再加上她從小學習繪畫,在色彩方麵有著超常人的敏銳力。
談話算的上是不歡而散,林館長丟下一句‘我會向上級申請’就離開了,獨留下林恒略有幾分尷尬的看著言陌。
半晌,他才撓了撓頭,“言小姐,要不,你還是先回宿舍休息吧?”
言陌竟覺得他可愛,雖然可愛這個詞用來形容男人,並不怎麽合適。
有電話進來。
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對李恒說了聲抱歉,走開了兩步去接電話。
電話是秦慕打來的,“在開始工作了?”
“還沒有,有點突發情況。”
“能解決嗎?”
“不是什麽大問題,協商好了就行。”
“嗯。”
她們之間一向這樣,從不追問,但若是有一方開了口,那必定是想方設法的辦到。
談話意外的中斷了。
言陌皺眉,她察覺出秦慕不對勁,“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秦慕在外企當副總,經常通宵加班,有時候累到不行也很話少。
“言言……”
言陌一愣,秦慕很少這麽叫她,說‘言言’是屬於蘇瑾胤的特有稱呼。
聽筒裏傳來滋滋的電流聲,兩邊處的環境都異常清靜,一旦沉默,這聲音就尤為清晰。
言陌並不催促,跟李恒比了個動作,示意他自己去外麵接個電話。
男人靦腆的點頭。
……
外麵陽光熾烈,烤得皮膚滾燙發疼。
她走到不遠處的公交站牌,靠著廣告展示牌,點了根煙。
煙頭明滅,她的麵孔始終淡漠。
秦慕的聲音不大,很沙啞,“還記得我爸爸怎麽死的嗎?”
“記得。”
被人設套,染上了毒癮。
言陌以為是秦時的事有什麽變故,才讓她情緒萎靡,甚至自揭傷疤。
她聽到那頭打火機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皺眉,有點不安了。
秦慕自從那年闖進她爸爸的房間,看到他吸毒的場麵,從此之後就沒再抽煙了。
“我今天聽說,當年帶頭抓捕那群毒販的警察死了。”
秦慕說的緩慢,不知道是不是言陌的錯覺,總覺得她並不是在單純的傾訴或尋求安慰,而是想將這句話,一字一字的印在她的腦子裏。
言陌夾著煙的那隻手小幅度的輕顫了一下,背脊僵硬,直到好一會兒,表情才逐漸恢複平靜,“嗯。”
“毒販抓了他的家屬,當著他的麵綁了石頭給沉了湖,他的妻子,八歲大的孩子。他想救人,被毒販打了三十六槍,槍槍不致命。”
所以,是流幹血慢慢給折騰死的。
言陌的視線有幾分茫然。
她想到陸靜白。
心裏竟是前所未有的迫切,迫切的,想要見到他。
這種情緒來的猝不及防,言陌一笑,竟是豁然清醒。
也是在這時,她才反應過來秦慕的這個話題來的不同尋常。
她和秦慕無話不談,但如果是沉重的話題,彼此都會過幾天才用最平靜的語氣跟對方提及。
隻是想讓對方知道有這件事,並沒有要對方安慰或陪著一起傷心的意思。
“蘇瑾胤給你打過電話了?”
“你看上的男人,是做什麽的?”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言陌重重的抽了口煙,煙霧湧進肺裏,有點脹疼。
“嗬,”她笑,“秦慕,你……”
她無聲。
知道秦慕是怕她有危險。
煙蒂被她咬得變了型,她長長的籲了口氣,半晌才平靜的道:“沒想到有一天,你會替他當說客。”
“我寧願你找個消防員,朝九晚五的交警、治安警,我甚至寧願你給蘇瑾胤當小三,也不願意你和緝毒警有任何牽扯。”
言陌眸子裏像是裝著水,笑意閃耀,“我知道你在開玩笑。”
“……”沉默,秦慕搓了搓臉,苦笑,“是,我在開玩笑,可說真的,言言,我不同意。”
言陌終於道:“我和他隻走一段而已。”
秦慕終於安了心,掛了電話。
言陌手裏捏著煙,喉嚨裏湧起難掩的苦澀,她抬頭去看頭頂明晃晃的太陽,抿了抿發幹的嘴唇,心思飄浮不定。
煙燃到盡頭。
言陌平靜的掐了煙,轉身往博物館裏走,李恒在忙,她徑直走過去,低聲道:“和林館長說一聲,我先走了,還有,實在抱歉,宿舍門的鑰匙我會放在樓下物管處。”
李恒:“……”
她冷靜而決然的轉身,快步離開。
……
言陌定了當天下午回鬆林的機票。
飛機停在機場,正好五點零五分,她拖著行李從機場出來,坐上一輛等在路邊的出租車,報了地址,“東城區警察局。”
言陌沒進去,而是拉著行李箱站在大門的一側。
下午近六點的太陽依舊炙熱,烘烤著皮膚,滾燙灼熱,有輕微的痛感。
六點過幾分。
大規模的人潮從裏麵湧出,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統一的藍色襯衫,墨綠色褲子。
六點十分。
她看到陸靖白的車從裏麵出來。
黑色的攬勝。
造型沉穩低調,和他的人一樣。
她沒有迎上去,站的位置也不算是特別醒目,但她站在那裏,就足以從一堆人中脫引而出。
黑色的長裙,襯得她肌膚雪白瑩潤,沒有半點瑕疵。
陸靖白一眼就看到她了,車子停到她身側,車窗降下。
英俊的臉上一貫的淡漠,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眉頭微皺,“你怎麽來了?”
言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刻,輕笑,“陸靖白,我不怕的。”
她沒有叫他‘陸警官’,而是直呼其名。
表情平靜,透著一絲堅定。
陸靖白:“……”
陸靖白,我不怕的。
輕飄飄的幾個字,像一記悶棍,重重的敲在他素來堅硬的心髒上。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將他的名字叫的這般撩人。
陸靖白漠然,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車裏還有其他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都是一頭霧水。
男人抿著唇,“上車。”
言陌將行李放到後備箱,原本坐在副駕駛的人已經挪到後麵去了。
車子駛上了一條她並不熟悉的路
一車人,異乎尋常的安靜。
沒人笑鬧,連說話都是一問一答非常嚴謹的模式。
言陌大概知道這是要去哪裏了。
她看著窗外。
喉嚨微癢,被她忍下了。
……
車子停在東城區殯儀館。
停車場停著很多輛警車,陸靖白下了車,也沒等言陌,直接和後座的幾個人一道進去了。
背影挺直,沉默無聲又隱忍堅定。
言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遲疑了幾秒,還是下車跟了上去。
芳華廳裏,一家三口的照片高懸,被黃白兩色菊花圍繞的大廳正中放著三口棺木,上麵蓋著鮮紅的黨旗。
正式的追悼會要明天才開始,此時的廳裏沒什麽人。
言陌看到了秦慕。
她一身黑色衣服,站在前方角落的位置,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看到言陌。
言陌也沒過去。
這種時候,她想秦慕可能更希望一個人呆著。
陸靖白走到他身邊,“老嚴不是鬆林市的人,明天追悼會一過,會送回老家火化安葬,他是家中獨子,父母已經八十高齡了。”
言陌看著照片上威嚴含笑的男人,又看了眼一旁他妻子和孩子的照片,胸口湧起一股緊澀而悶阻的感覺,“告訴他父母了嗎?”
“恩,已經有同事去接了,會出席明早的追悼會。”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卻冷靜如初,“還有幾年,他就能退了。”
言陌的唇顫了顫,心頭壓抑著厚重的情緒,不知如何宣泄。
她轉身,“我先出去了。”
陸靖白回頭,看著女人不帶絲毫猶豫走遠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而她,正在走遠,走出他的世界。
直到言陌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他眼前,陸靖白才收回視線,抑製不住的哼笑了一聲。
此刻,他不知道心頭湧上來的是怎樣的一種情緒。
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
亦或者,什麽都沒有。
……
言陌靠在陸靖白的車上抽煙,天色逐漸暗沉,遠處霓虹亮起,色彩斑斕,像極了她的世界。
被父母拋棄,在言家經受的一切,讓她以為,自己的世界隻剩下一片灰白。
原來不是。
她回頭,看著黑夜中幾個挺拔的背影,他們的才是。
有這麽一群人,用自己的生命捍衛著民眾安全舒適的生活,和毒販鬥智鬥勇,甚至要賠上家人的姓名。
言陌想起之前被媒體爆出來吸毒的明星,卻在短短幾個月後,再一次紅遍大江南北,無數的粉絲為之洗白,壓力大,誘惑大,被人設套,所以,值得被原諒。
當時的她一掃而過,沒有感覺。
如今她卻想問,他們值得被原諒,這些和毒販以命相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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