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你是我藏在心間的山水

    “醫生說是虛驚一場。”我打了水來給媽媽擦身，又幫她換上一套新的病號服，“等你今天用完了藥，觀察一下，確定不再有組織液滲出，咱們就可以出院了。到時候你就可自由啦，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一定不攔著你。”

    媽媽也是長舒一口氣。她恨透了這個病房，臨床的老太太已經彌留了，幾個兒女天天還在床前罵罵咧咧大打出手。

    “太好了太好了。”她終於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第一個真正舒懷的笑容，“我現在沒事，你也就可以放心了。等我出院，你就趕緊回學校去，可不能落下太多功課。”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心疼地說，“這麽多天，你在這兒照顧我，一下子瘦了好多，連眼睛都大了一圈。”

    “瘦了才好。”我拿臉頰在她的掌心摩挲，笑嘻嘻地說，“我們學校女生個個都嚷嚷著要減肥，每天飯都不吃也不見瘦下來。等我回去了她們還得羨慕我呢！”

    “胡說八道！”媽媽笑著打了我一下，又正色和我打商量道，“我想著咱們家錢也用得差不多了。等我回去了，就找個家教的活兒幹吧！成天閑在家裏也難受，倒不如給孩子們補補課，還能補貼補貼家用。”

    我笑著點頭，“都隨你，你想幹嘛就幹嘛，隻要別太累著就好。”

    媽媽見我點頭，微微鬆了一口氣，想到一會兒要用藥，又有些膽怯地說：“馬上用藥的時候，你就坐在我床頭好不好？讓我抓著你的手。”她眷戀地依偎在我懷裏，語氣還怯生生的。這一刻仿佛她成為了我的孩子，而我才是媽媽。

    我輕輕抱住她，吻了吻她頭頂的發旋說：“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用藥之前，醫生先給媽媽打了嗎啡。藥物注射完媽媽笑嘻嘻地跟我說，也不是很疼嘛！之前你說的那麽嚴重，我都要被你嚇死了。

    她話說完沒多久，嗎啡的藥勁就差不多過去了，疼痛像滔天巨浪向她襲來，將她整個人淹沒。媽媽哭著求我讓她去死，可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緊緊抱著她，把一隻手送到她嘴邊讓她咬著。

    她咬得真用力啊，好像恨死了我一般，想要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我不躲閃也不掙紮，就這麽任由她咬。好像隻有手上覺得痛了，心裏才好過了一些。

    媽媽終於疼過了勁，疲憊地睡了過去。我給她擦著汗濕的額頭，心裏湧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給你把手上處理一下吧！”身後的小護士麵露不忍之色。

    我笑著甩一甩手說：“不用，我媽又沒有狂犬病，我自己擦點酒精就沒事了。”

    護士沒再說什麽，轉身回了護士站。她們在醫院裏，每天各種人間慘劇見過了太多，像我這樣的，委實沒有什麽可同情。

    我獨自走進水房，擰開水龍頭衝洗手上的傷口。涼水衝在翻出的皮肉上有一點疼，可我心裏卻很快樂。

    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我又可以去上學了。好像好久都沒有見到他們那幫人了，竟然還有點思念。

    也不知道高昊有沒有能夠瘦下來一點，李一川的《滕王閣序》背會了沒有。

    蘇陳大概已經和徐詩雅在一起了吧？好奇怪，之前每每想到這裏，我就會像被人剜了心肝一樣的難受。可是此刻再想起，哪怕是心酸，我竟也覺得溫暖。

    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給蘇陳撥通了電話。

    那天在天台上，陸奇寒在我的手心裏寫下了他的電話號碼，回來時被蘇陳看到了。他氣呼呼的拿筆塗黑了陸奇寒的號碼，又在下麵寫下了自己的。

    我把他這樣一個行為理解為小狗在他途經的電線杆底下撒料，於是看著他理直氣壯又氣呼呼的模樣，就覺得十分可愛起來。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現在是淩晨，蘇陳的聲音有些慵懶喑啞，大概是睡著之後被我吵醒了。

    “喂？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想要掛斷電話。

    電話那頭，蘇陳試探性地問道：“芋頭？是你嗎？”

    哪怕在聽到媽媽可能會死的消息的時候都沒有哭的我，此刻卻突然控製不住自己洶湧的淚意。我趕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急急忙忙地掛斷了電話。

    怎麽辦？突然好想哭啊。我仰著脖子拚命地忍，忍得鼻子都酸了。

    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慘，會疲憊會委屈，會覺得這個世界很涼薄。但這一切都跟我喜歡的人沒有關係。

    我喜歡的那個人，單純善良，正直勇敢，占盡了天底下所有美好的形容詞，讓我每每想到，心裏就會開出一朵花來。

    我把這樣一個人藏在心底裏，難過的時候想一想他，再難過一點時就聽一聽他的聲音。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他隻需要快快樂樂地做他自己就好，我的難過他並不需要知道。

    我收了手機慢慢走回病房去。媽媽已經睡熟了，眼睫毛上海垂著淚珠。我用熱毛巾給她擦了擦汗濕的臉頰和脖子，就輕輕走出病房帶上門，到護士站找護士小姐姐討碘伏和紗布。

    “還是我給你包紮吧！”護士姐姐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就把抓住我的手，動作麻利地給傷口消毒，“有點疼你忍一忍啊！”

    我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護士姐姐看得又是一陣搖頭，“你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強呢？我有個表妹跟你一樣大，還跟個孩子一樣，一遇到事就隻會回來找媽媽哭。”

    我默默聽著沒做聲，心思卻已經飛到了天外。

    正出神之際，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打開手機來看，是蘇陳發來的一條短信：“你是芋頭嗎？你現在在哪兒？安全嗎？如果你遇到了什麽麻煩，就回複我，我去報警。無論回複什麽都好。”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蘇陳可真是個傻子。

    “看什麽呢這麽高興？”護士姐姐打量我，露出了八卦的神情。

    我趕緊收斂住臉上的笑意，淡淡地說：“沒什麽，就是普通的短信。”

    護士姐姐撇嘴，“還普通的短信。你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