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香眉開眼笑道：“他爸，你就別賣關子了。”

    徐立春搖頭晃腦地解釋道：“這醉蝦又叫‘三彈跳’，所謂三彈跳，就是筷子夾起來時彈跳一下；送到嘴邊時彈跳一下；用牙齒咬時又彈跳一下，哈哈哈。”

    柳蘭香打趣地說：“看你高興成那樣，恐怕不僅僅是因為醉蝦吧。”

    徐立春得意道：“當然啦，未來女婿送的嘛。”

    徐佩芸聞言，不由吃了一驚。

    她立刻轉向妹妹，疑惑地問：“未來女婿？誰？”

    徐佩萍立刻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柳蘭香自豪地說：“你看你，這麽明擺的事，還用問嘛。佩萍剛才不是說了嗎？俊鋒不但請她去小蓬萊吃了飯，送了這麽多蝦呀、螃蟹呀、銀魚，還送她回家的。最重要的是，俊鋒還說，你爸以後抽煙的煙絲啊，我們家以後吃鹽什麽的，隻要他家有的，都全給包了。”

    徐佩芸平靜地問：“就這些？”

    柳蘭香不滿道：“就這些還不夠啊？他要不是看上我們家佩萍，怎麽需要費這麽多周折？街上的姑娘多了去了，他怎麽不請別人去吃飯、送別人東西、包別人家老爸的煙絲和家裏吃的鹽啊什麽的。”

    徐佩芸猶豫了一下，望著妹妹一臉幸福的笑意，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還是又咽了回去。

    徐立春看了看大女兒，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語重心長地說：“按理呢，吳俊旺出事後，再加上俊鋒又大鬧了那麽一場，吳家在窯灣的名聲，就不怎麽好了。不過呢，說到底，我們也得理解，任誰一下子沒有了親人，並且是以那麽慘烈的方式，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也是在所難免的。再說吳家家底子厚，俊鋒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佩萍又喜歡，這樁親事若能成，也是很不錯的。”

    柳蘭香附和道：“就是就是，誰沒有犯錯的時候呀，隻要佩萍喜歡就行。”

    徐佩芸感覺他們的話，貌似有道理，似乎又經不起推敲。但是倘若她直接把吳俊鋒本意，是想請自己吃飯的事情說出來，不知道一向飛揚跋扈的繼母，會說出怎樣尖酸刻薄的話來。更何況，這對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妹妹，也是很大的打擊吧。

    想到這裏，她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徐佩萍歡天喜地地說：“從第一眼看到俊鋒，我就很喜歡了。能嫁給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了。姐姐，你不祝福我嗎？”

    徐佩芸隻好道：“佩萍，我祝你幸福。”

    徐佩萍開心極了：“謝謝姐姐。”

    柳蘭香眉開眼笑地憧憬著：“依我看，吳家很快就會派人來提親了。”

    ……

    運河碼頭上，一始既往地忙碌著。

    不遠處停靠著一艘大船“蛟龍號”，蛟龍號上寫著“小上海窯灣”的字樣。

    運河堰上堆滿了一個個寫著“三益甜油”字樣的黑陶瓷罐，碼頭工人正在將這些甜油罐搬到“蛟龍號”上。

    不遠處，徐佩芸和臧遠茹兩人，正頭碰頭在核對數據。

    核對完畢，徐佩芸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道：“這批甜油很重要，裝上船後，以後就拜托你們了。”

    臧遠茹信心十足地說：“交給了我們碼頭，你就盡管放寬心吧。”忽然象是想起什麽，“對了，佩芸，聯泰他在美國還好嗎？”

    徐佩芸聽到“聯泰”兩個字，眼角眉梢立刻就溢滿了笑，略帶驕傲道：“他很好，還有一年就可以回來了。”

    臧遠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恭喜你們早日團聚。”

    徐佩芸客氣地說：“謝謝遠茹。”

    她說完這話，便拿著文件，一邊哼著“春分時節，天還是這樣寒冷”，一邊腳步輕快地走上運河堰。

    ……

    大運河堰上，忽然，臧遠航從一棵銀杏樹後麵冒了出來。

    隻見他懶懶地拍著巴掌，似笑非笑地說：“這歌不錯，就是唱得太難聽了。”

    徐佩芸看到是他，歌聲立刻戛然而止，戒備地問：“你又想做什麽？”

    臧遠航挑釁地說：“我不想做什麽？不過呢，那天你的甜油弄髒了我的白襯衣，害我回家被我媽罵了一頓，你得賠我襯衣錢。”

    徐佩芸眉毛一挑，但還是息事寧人地問：“多少錢？”

    臧遠航幹脆道：“也不多，三十塊大洋。”

    徐佩芸當即吃了一驚：“三十塊，你搶錢莊啊！”

    臧遠航炫耀地說：“你以為我那是普通的襯衣啊，那是我媽專門托人在上海訂做的，買的是最高的布料、請的是最好的裁縫、做的是最新潮的款式……”

    徐佩芸實在不想聽他羅嗦，便不耐煩地打斷道：“好了，好了，明天在這個地方，我就把錢還你，從此兩不相欠！”

    臧遠航陰陽怪氣地說：“這就對嘍，限你三天時間，一定要把三十塊大洋給我。”心裏卻暗想，“母夜叉，我看你去哪裏弄到這筆錢，誰不知道你繼母管得嚴啊！”

    ……

    徐家大院東廂房內，徐佩芸飛快地走進臥室，小心打開箱子，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包，但是數了數，也隻有二十塊大洋，便沮喪地坐在床上，焦急地歎了一口氣。

    情急之中，她不由自言自語地說：“我以前被媽苛刻地厲害，就這點私房錢，可怎麽辦呢？”

    正在這時，徐佩萍歡快地走進來，看到姐姐對著幾塊大洋發呆，立刻關切地問：“姐姐，你需要錢？”

    徐佩芸看到妹妹，眼晴不由一亮，便急急地拉住她說：“是的，佩萍，你能不能借我十塊大洋，不要告訴媽，好嗎？”

    徐佩萍點點頭，並嘲笑道：“要是讓外人知道，堂堂徐家大小姐，連十塊大洋沒有，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徐佩芸高興地說：“那你是答應了？”

    徐佩萍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借你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徐佩芸爽快地說：“隻要你借給我錢，什麽條件我都答應，快說吧。”她相信生性善良的妹妹，是不會為難自己的。

    沒想到，徐佩萍卻道：“你知道，現在我經常和俊鋒見麵，他總是在我耳邊念叨，說想要和我們家人多接觸，可是他每次想請你吃飯，你都拒絕，這次你一定要答應哦。”

    此時的徐佩芸，正一心為錢發愁，便火急火燎地說：“好了，好了，我同意，趕緊把錢借給我吧。”

    徐佩萍很快拿了錢過來：“喏，給你。”

    徐佩芸趕緊將錢用一條繡著白色桅子花的手包好，喃喃自語道：“太好了，以後再不要和那個敗家子有任何牽連了。”

    ……

    碼頭管理處二樓總經理辦公室內，臧家梁正坐在桌前，麵前堆滿了文件，他緊張地看著。

    忽然，他眉頭一皺，立刻痛苦地雙手按住了頭部。

    正在這時，臧遠茹推門進來問：“三叔，你找我？”

    臧家梁聞言，趕忙放下手，努力鎮靜自己說：“是的，我們蛟龍號在揚州碼頭起航了沒有？”

    臧遠茹回道：“下午三點己經起航了。”

    臧家梁叮囑道：“你要盯緊一點，這是甜油坊運往法國的第一批甜油，徐老板十分緊張。所以，一定要提前到達上海，否則，我們要賠一大筆錢的，能賠死我們。”

    臧遠茹鄭重地說：“好，我知道了。”說完便退了出去。

    臧家梁迅速將雙手捂著頭部，麵露痛苦。

    沒想到，孫管家又走了進來。

    臧家梁趕忙又放下手，強忍著頭疼問：“家裏有事嗎？”

    孫管家說：“三老爺，老太爺有點不舒服，三太太讓你回家一趟。”

    臧家梁立刻緊張起來：“我早上出門還看到他在打太極拳呢，怎麽就不舒服了？嚴重嗎？”

    孫管家搖搖頭：“三太太沒說，不過我看老太爺還能行走，應該不是很嚴重。”

    臧家梁這才略略放下心來，但還是說：“那好，我回去看看。”剛走下一樓，還不放心，又走到臧遠方、鄭一飛桌子前，吩咐道，“遠方、遠茹、一飛，你們三個人，一定要盯緊蛟龍號的行程，如果有什麽風吹草動，要立刻通知我！”

    臧遠茹、臧遠方、鄭一飛異口同聲地說：“是。”

    ……

    臧家梁坐在黑色轎車裏，緩緩行駛在中寧街，很快進入了臧家大門。

    但是當他一臉擔憂地走進大廳時，卻發現父母和妻子，正坐在桌邊慢悠悠地喝著茶。

    他立刻快步走上前，焦急地問：“爸，你那兒不舒服。”

    臧增福搖搖頭：“我沒有不舒服，我是聽文芳說，你經常頭疼，有時半夜疼得睡不著覺。她幾次催你去看病，你都擔心碼頭的生意，說什麽也不肯去，還讓她不要告訴別人，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臧家梁沉吟片刻道：“爸，我始終覺得，吳俊鋒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臧家。就算他不能在遠航身上做文章，但他一定會想辦法對付我們碼頭。所以，在這關鍵時刻，我們一定要時刻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錯，更不能讓他抓住任何把柄。如果他知道我身體有恙，一定會更加肆無忌憚對付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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