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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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增福心疼地說:“家梁啊,這麽大的重擔都壓在你身上,你一個人應付不來。你二哥是靠不住了,孩子們還小,你更應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啊。”

    曹秀英也說:“是啊,家梁,不如你去濟世堂請趙先生幫你看看,好好調理下身體。趙先生醫術高明、醫德高尚,你大可以放寬心。對外人呢,就說是你爸病了。”

    臧家梁剛想拒絕,忽然又感覺到頭部一陣劇烈的疼,隻好說:”這樣也好,自從辮子軍那件事後,我的神經每天都繃得緊緊的,頭就疼得越發厲害了,沒一點精神。不如好好調理下,養精蓄銳。以後無論吳俊鋒采用什麽手段,我都不怕,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臧增福釋然道:“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

    臧家梁長吸了一口氣,說便出門坐進轎車,直奔濟世堂而去。

    ……

    寬闊空曠的大運河航道,忽然狂風大作,雷雨交加!

    “蛟龍號”在河麵上,忽然轉了個方向,迎風破浪,艱難地航行著。

    ……

    大清窯灣郵電局內,臧遠茹正焦急地等在電報室窗外。

    此時的電報室內,電報機在“嗒嗒嗒”地響著。

    不一會兒,身著綠色製服的電報員,扯出一張細長的電報。

    臧遠茹焦急地問:“怎麽樣?”

    電報員念道:“上海碼頭回複,蛟龍號仍未進港。”

    臧遠茹看了看手表,疑惑地自言自語道:“沒道理啊,蛟龍號這個時候,

    應該早就到上海了。”

    她拿著電報,心事重重地走出了郵電局,越想越不對,便攔了一輛黃包車,急急地說:“去臧家大院,快點。”

    黃包車拉上她,很快飛奔到了臧家門口。

    臧遠茹下車付錢後,便急急向家裏走去,但是卻被一個聲音喊住了:“遠茹。”

    臧遠茹回頭看到來人,便恭敬地說:“三嬸。”

    郭文芳善意提醒道:“你女孩子家家的,走這麽快做什麽?要被人笑話的。”

    臧遠茹焦急地說:“碼頭出事了,我得趕緊告訴三叔。”

    郭文芳聽了這話,眉頭就是一皺,不滿地說:“碼頭,又是碼頭!遠茹,你是晚輩,按理我這個做三嬸的,不該在你麵前說氣話。但是,我嫁入臧家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碼頭和臧家的重擔,全都壓在你三叔一個人身上,他連我們母子的死活都管不了。現在,他夜夜頭疼得睡不著,實在撐不住了,被你爺爺奶奶硬逼著,剛去濟世堂找趙先生看病,你就別再拿碼頭的事情去煩他了。臧家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有你爸、你弟和遠方呢。”

    臧遠茹委曲地囁嚅道:“可是三嬸,這件事很重要,我必須得趕緊告訴三叔。”說完,又抬腳想往家裏走。

    郭文芳見她不聽勸,索性撂下了臉,口不擇言道:“我知道了,他隻是你三叔,又不是你爸。你是想他早點死,讓你爸你弟繼承臧家的家業,對不對?”

    臧遠茹嚇得連連擺手:“三嬸,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知道我爸我哥不成材,如果碼頭交給他們打理,遲早會倒閉的。臧家這輩隻有我一個女孩,三叔待我親如己出,我怎麽會想他死呢?”

    郭文芳冷冷地說:“要是沒有這個意思,那你就讓他好好養病,不要再拿碼頭的事情去煩他了。”

    臧遠茹隻好“嗯”了一聲,趕緊縮回了腳。

    郭文芳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便有些不忍心,語氣也緩和下來:“遠茹,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和你爸媽不一樣,剛才三嬸隻是太擔心你三叔的身體一時氣糊塗了,說話難聽些,你別在意啊。”

    臧遠茹著急地說:“三嬸你別多想,我真的不在意。”

    郭文芳這才釋然,歎了口氣,擔憂地道:“你知道嗎?你三叔頭疼己經很嚴重了,但是這家裏家外又都靠著他。所以,他生病的事,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爸媽和你哥,否則,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來。”

    臧遠茹重重地點頭:“請三嬸放心,我知道了。”

    ……

    窯灣商業學校,臧遠航和幾個男生嘻嘻笑笑,勾肩搭背地從學校裏走出來。

    男生甲提議道:“同學們,這次考試,臧遠航又得了第一,英語還考了滿分,看來出國留洋是完全沒有問題了,讓他請客慶祝慶祝,大家說好不好?”

    男生們齊聲說:“好啊,好啊。”

    他們吵鬧著,剛在學校門口拐了個彎,卻聽到後麵傳來一聲叫喊:“臧遠航,等一下!”

    臧遠航嚇得一個激淩,轉身看到怒目而視的徐佩芸,立刻尷尬起來。

    男生甲嘻笑著:“遠航,這是誰啊?”

    臧遠航假裝咳嗽,摸著鼻子說:“咳,咳,她嘛,她是……”

    男生乙看他支支吾吾的,便促狹地說:“是你表姐還是表妹啊?”

    臧遠航挑釁地望著徐佩芸,故意大聲說:“既不是表姐,也不是表妹,她是母夜叉。”

    徐佩芸看他那年少輕狂的樣子,越發輕視了。這些年,她早就被繼母的苛刻和辱罵磨練出了堅強的意誌,這點小伎倆,對她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現在她最想做的,早點把錢還上,從此和這個人還不相幹!

    所以,她並沒有生氣,而是好脾氣地說:“請放尊重點,我是來還……”

    但還沒等她說完,旁觀不嫌局大的男生乙,便嘻嘻笑道:“看來時代真的變了,連母夜叉都這麽漂亮了。”

    此話一說,所有男生都大笑起來。

    徐佩芸掃了他們一眼,諷刺道:“你們一個個,將來都是要繼承家族生意的。可是看你們現在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和街頭小流氓無異。我真替你們的父母擔心,以後是否能擔起當家大任!”

    聽了這話,男生們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但是他們本來就理虧,根本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於是一群堂堂七尺男子漢,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年輕女孩子訓得臊門耷眼的。

    臧遠航見狀,不由尷尬地說:“現在你們總該明白,我為什麽叫她母夜叉了吧。好了,今天我請客,你們先去點菜,我馬上就到。”

    男生們好獲大赦一般,很快嘻笑著向小蓬萊走去。

    臧遠航見同學們都走了,便嘲弄道:“說你是母夜叉你還不信,你看你一來,把我的同學都嚇跑了……”

    徐佩芸懶得和他理論,將包著大洋的手帕往他麵前一送,語氣非常疏遠和冷淡:“廢話少說!這是三十塊大洋,你趕緊拿去!”

    臧遠航懶洋洋地接過了,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徐佩芸提醒道:“你數清楚了,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沒想到,臧遠航卻將大洋“嘩啦啦”全部倒進旁邊的垃圾筒裏。

    徐佩芸驚詫地瞪大眼晴,不相信地望著他!

    臧遠航丟完大洋,輕鬆地拍拍手說:“世界清靜了!以後,你就還欠我的。”

    徐佩芸不由仰天長歎:“老天爺啊,怎麽有人敗家敗到如此境界!臧遠航,你敗家都敗成精了,你不是敗家子,你簡直就是敗家精!”邊說邊心疼地走向垃圾筒,顧不得髒臭,撿起了剛被灑落的大洋。

    ……

    此時江西會館旁邊的濟世堂內,臧家梁把手放在脈枕上。

    趙延成先生五十初頭的年紀,身材清瘦、氣質儒雅,此時正用三根指頭,輕輕按在他的右手腕處把脈。

    臧家梁捂著胸疼的部位,緊張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趙先生,我身體怎樣?要不要緊?”

    趙延成安慰道:“此此病屬真元虧損,陰寒太盛,“火主炎上”,故則邪火上頭。隻須用幹薑、附子的大熱來助陽祛寒,再配合蔥白來通陽氣即可,應該暫無大礙。此病三分藥七分養,病人不能太勞累,更不能受刺激,切忌切忌。”

    臧家梁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感激地說:“謝謝。”

    趙延成點點頭,便開起了藥方。

    ……

    臧家梁拿著一大包中藥,從濟世堂走出來,便鑽進了等候己久的轎車。

    但剛走沒幾步,司機就看到一個姑娘低著頭走在路中央。

    這個姑娘正是徐佩芸,她己經把垃圾筒翻了個遍,把所有看到的大洋都撿起來了。

    此刻,她正拿著包大洋的手帕,一塊塊數著:“……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二塊……二十八。”

    因為她擋住了去路,司機不住地按著轎車喇叭聲,但是徐佩芸太專注於數錢了,並沒有發覺。但是數了好多遍,才隻有二十八塊,怎麽也湊不到三十。她有些煩躁地踢起路上一塊小石子,隻聽“砰”地一聲,小石子不偏不正,就砸在了車上。

    臧家梁被嚇了一跳,問司機:“小於,發生什麽事了?”

    小於回道:“我看一下。”然後把頭伸出窗外,大聲問,“喂,你怎麽回事?把路攔住了還要砸車?”

    徐佩芸猛一抬頭,看到自己不知道何時,己經站在了路中央,這才恍然大悟,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一時沒注意。”邊說邊迅速走到路邊,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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