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遠航極有把握地說：“這幾天，我查看了所有的賬目，如果同福雞蛋場、山獅火柴廠、榮生糧行、萬昌陶瓷店、徐家甜油坊、萬茂酒業等六家大客戶，可以早日清還貨款，應該有7萬2千元。加上其它小客戶的小額款項，象印刷廠、絲綢店、帽殼廠、醬園店等等，都是合作多年的老客戶了，如果知道我們有困難急需用錢，他們一定願意幫忙的。要是他們也能早日清還的話，加起來有3萬2千元。再把富餘行這批糧食處理掉，差不多有5千塊。這樣，三個數總共加起來，再七湊八湊的，差不多就有十六萬了。”

    臧家梁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我們有機會還清寶通成的錢？”

    臧遠航鄭重地點點頭說：“是的，爸。”

    臧家梁眼晴一亮，立刻來了精神，當即吩咐道：“遠方、一飛，你們馬上去外麵看看，有誰需要富餘行的那批貨。”

    臧遠方和鄭一飛馬上站起身來：“是。”

    臧家梁繼續說：“遠茹，你再好好查查賬簿，看看還有哪批貨款，我們現在可以追得回來。”

    臧遠茹回道：“是。”

    ……

    碼頭管理處一樓辦公室內，指鍾己經指向了零點過半，但室內依然燈火輝煌。

    職員們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前，加班加點忙碌著，有的麵前摞著厚厚的賬簿，認認真真地翻查著；有的低著頭，劈哩叭啦敲打著算盤。

    臧家梁緊張在辦公室內踱來踱去，焦急地等待著一個結果。

    ……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是第二天破曉時分了。

    東方的天邊，淺淺顯露出了魚肚白。

    一陣緊似一陣的雞鳴聲過後，將大運河和碼頭從沉睡中喚醒過來。

    終於，正在打算盤的臧遠茹，無奈地站起身來。

    臧家梁連忙走到他麵前，焦急地問：“怎麽樣？”

    臧遠茹鬱悶地說：“三叔，我算來算去，也隻籌到12萬7千，還欠3萬3千。”

    正在這時，電話鈴急速地響了起來。

    臧家梁立刻接了電話，聽著聽著，原先緊繃的表神，漸漸緩和了下來：“……好，好，夏老板，真是太謝謝你了了。”他放下電話，不由興奮地說，“公茂行的王老板，剛剛買下富餘行的那批糧食，有6千6百元。遠航，快算算，還差多少？”

    臧遠航聞言，連忙拿過算盤，埋頭算起來，然後苦著臉說：“還是差2萬6千4百元。”

    話音剛落，臧遠方和鄭一飛就提著公文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人還沒進門，臧遠方就一臉興奮地說：“終於收到萬昌陶瓷店的貨款了。”

    臧家梁立刻撲過去，扯住他的衣襟，不相信地問：“是真的嗎？”

    臧遠方肯定地點點頭：“是真的。我們真是很幸運，二爺爺本來去上海談生意，要到十五號才回窯灣的，這次因為身體不適，提前幾天來找趙先生看病，剛剛乘夜船來呢。25820元，分文不差。”

    臧家梁激動地一拍手道：“太好了，你二爺爺不虧是我們臧家同族長輩！”然後轉向侄女問，“現在還差多少，趕緊算一算。”

    臧遠茹飛快地拔動著算盤：“原來差26400元，現在又多了25820元，還差580元！”

    臧家梁立刻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桌子上說：“我這裏有230塊。”

    臧遠茹拔動了一下算盤：“還差350塊。”

    臧遠航從身上掏出錢說：“我這裏有125元。”

    臧遠茹再次拔動了一下算盤：“還差225元。”

    眾人見狀，紛紛從口袋裏掏錢。

    臧遠茹打開坤包，拿出一疊錢說：“我這兒有110塊。”

    眾人看了看算盤，異口同聲地說：“還差115元。”

    臧遠方翻遍所有口袋道：“我這裏有78塊。”

    眾人再次異口同聲地說：“還差37塊。”

    鄭一飛也拿了一些零碎的鈔票：“我這裏有38塊半。”

    眾人第三次異口同聲地說：“還差……”

    說到這裏，大家忽然你望我、我望望你，同時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臧遠航興奮地差點兒跳起來：“太好了，我們不但湊齊了16萬，還多出

    1塊5毛錢！”

    臧家梁命令道：“遠方，你馬上去通知王誌信，讓他即刻過來收錢！”

    臧遠方領命而去。

    臧家梁望著大家，如釋重負地問：“那我們多出的1塊5，該怎麽辦呢？”

    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小蓬萊！”

    ……

    小蓬萊一樓雅座內，臧家梁帶領夜裏參與算賬的職員們，圍桌而坐。

    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臧家梁端起酒杯，向大家鞠躬感謝道：“這次碼頭能渡過這一關，全靠各位齊心協力，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

    眾人紛紛端起酒杯，懷著勝利的喜悅說：“幹杯、幹杯。”

    一時間，滿桌的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十分熱鬧。

    ……

    小蓬萊大堂內，崔玉存紅光滿麵地剔著牙齒，從另一間雅座裏走出來。

    忽然，從一間雅座裏傳出了臧家梁洪亮的聲音：“服務員，再來半打上好的綠豆燒。”

    崔玉存皺了皺眉頭，立刻止住了腳步。

    正在這時，服務員端著一大摞吃空了的盤子，從那個雅座間走出來。

    崔玉存連忙追上他，塞給他一塊大洋，然後悄聲問：“裏麵是什麽人？”

    服務員收了大洋，恭敬回道：“是商會臧會長和碼頭管理處的人。”

    崔玉存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吳家鹽行辦公室內，吳俊鋒陰沉著臉，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王誌信疑惑地說：“吳老板，欠債要回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吳俊鋒卻歎了口氣道：“債是要回來了，但是同時，我們也失去了掣約臧家的籌碼。”

    王誌信由衷地說：“這個臧家梁，可真不簡單呢。”

    吳俊鋒皺了皺眉，將煙頭狠狠擰在煙灰缸裏，鬱悶地說：“我原本以為，運河碼頭隻剩下個空殼子了，沒想到在短短的七天內，他們竟然能籌到十六萬，還沒有一分借債。現在看來，是我當初判斷失誤了，或許他們的實力，遠遠比我們想象中強大得多。”

    王誌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那你，還要不要為你哥報仇呢？”

    吳俊鋒正想說什麽，忽然崔玉存匆匆走了進來，進門就喊：“老板。”

    吳俊鋒立刻警覺地問：“臧家那邊有什麽動靜？”

    崔玉存匯報道：“他們還完錢後，臧家梁就帶著一行人，正在小蓬萊慶賀呢。”

    吳俊鋒咬牙切齒地說：“臧家梁，你高興得太早了！”

    ……

    黃昏時分，運河碼頭上仍然在一如既往地忙碌著。

    老呂帶著工人們，正在搬運寫著“三益甜油坊”字樣的黑瓦罐。

    徐佩芸焦急地望了望天，催促道：“快點，快點，天就要黑了。”

    工人甲不耐煩地說：“徐小姐，這是瓦罐，不是棉花，我們要是快了，很容易弄碎的。”

    工人乙也嘟囔著：“就是，就是。”

    正在點貨的臧遠航，聽到吵鬧聲連忙走過來。

    他對工人們說：“你別聽她的，慢慢搬就是了。”

    徐佩芸聞言，生氣道：“喂，敗家子，你有沒有基本的安全意識？還剩這麽多呢，再慢今天就搬不完了。搬回油坊又不劃算，留在這裏被人偷啊？

    臧遠航微微一笑道：“不要緊的，實在搬不完，象他們一樣做就是了。”

    此時，不遠處，己經有人正將沒有搬完的糧食、陶瓷、絲綢、火柴等等貨物堆放在一起，然後在周圍用粉筆劃著圈圈。”

    徐佩芸不由瞪大眼晴，驚訝地問：“他們在幹什麽？”

    臧遠航解釋道：“這是我們碼頭的規矩。如果貨物當天沒有及時處理完，就堆在運河堰上，用粉筆、繩子、泥塊或別的東西，將貨物劃個圈圍起來，就說明這些貨物是有主的了，別人不能隨便動。如果丟失，我們碼頭會照價賠錢。不過我聽爸爸說，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徐佩芸不禁有些赫然：“我隻知道窯灣治安是‘路不拾遺、夜不蔽戶’，沒想到碼頭竟然也是，實在慚愧。”

    臧遠航打趣道：“這也難怪，你是剛開始接觸碼頭，這裏麵的道道，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徐佩芸好奇地問：“除此以外，還有什麽道道？”

    臧遠航自豪地說：“還有就是，我來運河碼頭上班以後，和爸爸學到很多經商之道，連爸爸都說我己經長大成人了。”討好道，“所以啊，你以後不要再叫我敗家子了。你看，我都好久沒有叫你母夜叉了。”

    徐佩芸把眼一瞪，故作不屑地說：“敗家子就算成材，也不過是敗家精而己。”

    臧遠航頓時氣結道：“你？”

    徐佩芸看著他認真的樣子，不由笑起來：“我怎麽？我說得不對嗎？”說完，揚長而去。

    臧遠航望著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道：“佩芸，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樣子，有多靈動！以後，我要天天看你笑！”

    ……

    夜幕己經降臨了，徐家大院西廂房內，徐佩萍正便坐到花繃前，一邊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牡丹，一邊想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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