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這個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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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傑卻指著碼頭方向,怒喝一聲道:“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現在我們的運河碼頭停運,貨物隻能經邳縣、皂河等碼頭運送,費時費力不說,那幾家碼頭的吞吐量還十分有限,很多家商戶都耽誤了貨期,南來北往的停靠客貨船,船期因此受到嚴重影響。你們知道給窯灣乃至整個國家,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嗎?”
臧家棟見他都把事情上升到國家層次了,知道這次鬧大了,趕忙撇清道:“陸市長,你是知道的,碼頭的事,一向是家梁在管。現在交給遠航了,一時間又找不到他的人,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呢。”
陸元傑聽了這話,氣簡直不打一處出,沒好氣地說:“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臧家棟,你枉活了一大把年紀!”
臧遠方小聲分辯道:“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嘛。”
陸元傑卻指著他的鼻子,憤怒地說:“碼頭你占兩成股份。”又指著臧家棟的鼻子說,“你也占兩成股份,你們總共加起來就占了四成,還敢和我說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們是碼頭的股東,每天也人五人六地去上班,現在卻跟我說不知道該怎麽辦?原來你們上班根本沒帶腦子,純粹是吃幹飯的啊?”
郭文芳見狀,連忙解釋道:“陸市長,碼頭停運這件事,確實與他們無關,都是遠航這孩子自作主張的。”
陸元傑立刻問她:“那臧遠航現在人在哪裏?”
郭文芳歉然地說:“我們也正在找他呢,這不,現在還沒找到呢。”
陸元傑聽了這話,雙目一瞪,簡直是咆哮了:“我不管你們找得到找不到!如果三天之內,運河碼頭再不開始營運,我就把他抓去坐牢,罪名是‘擾亂民國政府國家經濟’!”
這個罪名,可著實不小啊!
所有人聽了這話,俱都大吃一驚!
陸元傑大發雷霆後,卻還是沒消氣,又指著臧家棟和臧遠方說:“還有你們兩個,身為股東,也要負連帶責任的!”
臧家棟和臧遠方聞言,不由鬱悶地對望一眼,卻也無可奈何!
要債的錢莊代表們見狀,擔心引火燒身,連忙退了出去。
……
臧家大院後院三房小院臧家梁臥室內,臧增福夫婦和郭文芳走進房間,女傭連忙站起來。
郭文芳輕聲問:“怎麽樣,三老爺還在睡嗎?”
女傭點點頭說:“是的。”
郭文芳歎了口氣,坐在床前,拉著丈夫的手,難過地說:“家梁,現在,你病倒了,遠航不見了,碼頭就成了一個爛攤子子了!”說到這裏,她不禁哽咽起來。
曹秀英望著兒子蒼白憔悴的臉,又忍不住擦起了眼淚。
臧增福痛心疾首道:“唉,想我臧家,祖祖輩輩積德行善,怎麽會落到如此境地啊?”
沒想到正在這時,臧家棟率領一家四口和臧遠方五個人,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臧遠茹在身後拚命想要拉住他:“爸爸,爸爸,你聽我說,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啊。”
臧家棟卻將她猛地一推,大聲嗬斥道:“臭丫頭,你給我滾開!”
臧遠茹完全沒有提防,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郭文芳見來者不善,立刻站起身來,戒備地說:“二哥,你要做什麽?”
臧增福也吃驚極了:“家棟?你這是怎麽了?”
臧家棟衝著郭文芳,怒氣衝衝地吼道:“你們三房死搶爛搶,接連兩次搶去了當家的位置。現在卻把碼頭弄成這個樣子,欠下一屁股的債不說,偏偏還在這關鍵時候,家梁犯病了,遠航跑走了,你們高了興吧?高興了吧?”
臧增福歎了口氣,所有人都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
臧家棟繼續手舞足蹈地說:“喏,爸,當初你執意要把碼頭當家的位置傳給家梁。不錯,他是比我能幹,可是太愛出風頭了,到處樹敵。我呢,這些年來,身為二哥,在後麵給他擦屁股都擦不過來呀。現在上麵要抓人了,你們又想讓我去做替罪羊了,我告訴你們,門都沒有!”
臧增福氣得直用拐杖戳地,苦口婆心地說:“家棟哪,做人要講良心!當初你大哥意外去世,原本是想讓你做當家的。可正是因為你的一次重大失誤,導致碼頭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僅剩下兩條破船,你卻整日隻知道吃喝玩樂,連家都不回。萬般無奈,我隻好讓家梁做了當家,那時候文芳才剛嫁過來,把所有陪嫁都當了,再加上她娘家的幫襯,好不容易填補了虧空,碼頭生意才得以起死回生,並漸漸走入正軌。前幾年,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戰暴發,家梁抓住時機,到北京和歐州五國簽了《糧食換石油合同》,碼頭才越來越壯大,有了現在的規模。就算他在辮子軍圍城那天,為大局得罪了小人,始作俑者也是你啊……”
臧家棟聽了這話,便不耐煩地將手一揮道:“好了,你不用再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總之,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雖說我和家梁是一奶同胞,但是親兄弟明算賬。這些年來,我隻是個掛名股東,碼頭的大小事務,從來沒有管過,每次開會,我的任務就是睡覺、睡覺、睡覺。”然後從兒子手中接過一個本子,一邊翻一邊說,“你們看你們看,你們大家都來看一看,這是會議記錄,每一次都沒有我的簽名,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他說到這裏,越發氣極敗壞了起來:“別說是這種小會,就連每個季度的股東大會,也都是你的那個好兒子簽名。”然後把手一揮道,“好了,現在我還站在這裏,也算是仁義盡至了。這幾天快要憋屈死我了,我在北京通州碼頭,有幾個朋友,我要去找他們,好好散散心了。碼頭這個爛攤子,你和你的好兒子、好孫子,慢慢處理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臧增福焦急地說:“家棟,這個時候,你可不能走啊,留下這麽一大家老小,可怎麽辦啊?”
臧家棟好象沒聽到父親的話一樣,拉住妻子、兒子和女兒說:“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回去收拾行李,我們去北京好好玩幾天。”
臧遠茹甩開他的手,執拗地說:“要去你們去吧,我不走。”
莊淑環生氣道:“這孩子,快跟我走。”
臧家棟卻拉走妻子,沒好氣地說:“我們走,就當沒生她這個女兒,讓她留下來陪葬吧!”
說完用力一推,臧遠茹站立不穩,差點跌倒。
郭文芳連忙扶住她,心疼地說:“遠茹。”
臧遠茹立刻撲在她懷裏,哽咽道:“三嬸,對不起。”
郭文芳拍著她的肩,深深地歎了口氣,安慰道:“傻丫頭,這怎麽能怨你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然後又喃喃自語道,“遠航,你在哪裏啊?你到底在哪裏?”
……
徐家老宅子裏,臧遠航終於艱難地睜開眼晴,但是看到眼前陌生的景物,不由一呆,隨即使勁地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徐佩芸端著一碗中藥走了進來。
臧遠航見到她,立刻詫異地問:“你怎麽也在這裏?”
徐佩芸看他醒了,便把藥碗遞給他,同時解釋說:“你睡了整整兩夜一天,現在終於醒了。來,趁熱喝了吧,感冒很快就會好的。”
臧遠航喝過中藥,說了聲“謝謝”,想要下床,卻一下子又倒下去了,趕忙捂住頭。
徐佩芸連忙將他扶著躺下,安慰道:“先別動,你喝的是高濃度綠豆燒,後勁大著呢,再加上被雨淋成了重感冒,能醒過來己經是萬幸了。”
臧遠航這才明白了什麽,隻好弱弱地問:“這是哪裏?”
徐佩芸答道:“這是我們家的老房子。”
臧遠航又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徐佩芸沒好氣地說:“你前天晚上喝得不省人事,醉倒在雨夜的大街上。要不是我和爸爸經過,現在你還在大街上躺著呢。”
臧遠航下意識地看了看身上有些短小的灰色舊長衫,疑惑地問:“這……這衣服……是你換的?”
徐佩芸瞪了他一眼道:“你想什麽呢?這衣服我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讓我爸給你換的。我爸守了你一夜,他怕媽擔心,早上去你抓了藥後,就先回家了。”
臧遠航聽了這話,腦海裏忽然就出現被王誌信他們逼債的場景、工人們圍著他討要薪水的場景以及昨天在花船中的場景,不由大叫一聲,雙手痛苦地抱住了頭。
徐佩芸看他的樣子,原本有些戒備的目光,立刻變得柔和了起來,勸慰道:“碼頭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也別太難過了。昨天你醉倒街頭前,口中還唱著《大運河之歌》。這首歌曲調雄渾有力,雖然我唱不好,但裏麵的歌詞特別打動我。”
說到這裏,便輕輕哼唱起來:
大運河啊
你從北向南,流經高山平原
你不懼激流險灘,一路奔騰叱吒揚帆
……
臧遠航聽到這裏,終於抬起頭,喃喃自語道:“你不懼激流險灘,一路奔騰叱吒揚帆……”不自信地,“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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