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徐佩劍趁機擠到母親身邊，附在她耳朵，小聲說：“媽，二姐在家都鬧了好一陣子了，要不是大姐攔住她，就撞牆了呢。”

    柳蘭香不禁吃了一驚：“啊？”

    她這才慌了神，再也顧不得台上正唱到精彩處了，連忙連推加搡地擠出了人群！

    但是臨離開之前，她還是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戲台上。

    此時毛紀正高興的念白：“妙啊，我此番喬裝落榜，原為試探素花而來，如今姐妹易嫁，方得賢妻。這正是，‘禍福從來不由人，得失常在無意間。’”

    柳蘭香遺憾地歎了口氣，便跟著兒子，火急火燎地向家裏跑去！

    ……

    蘇鎮揚會館內的大戲台上，張素梅己經換上了大紅色嫁衣。

    張素花正在笑語盈盈地唱道：“妹妹替我嫁毛娃，我嘴裏說不盡的感激話。我說妹妹呀，毛家要是斷了頓啊，你盡管和俺妹夫到俺家，我保準不能慢待你，吃得香、喝得辣，冬穿綾羅夏穿紗。你姐夫衙門把官做，再提拔俺妹夫到俺府上當一個大管家。花開萬朵一枝生，誰叫咱是一母同胞姐妹倆。”

    張素梅很有誌氣地唱道：“姐姐心好量又大，素梅我哪有福氣享受它。俺夫妻都有兩隻手，哪怕一輩子種莊稼，他種地我紡紗，勤勤儉儉地過生涯，吃糠咽菜能充饑，破衣爛衫擋風刮，寧願餓死守本份，要飯不進你府當管家，不落個嫌貧愛富萬人罵！”

    張素花惱羞成怒地唱道：“小妮子她句句話裏都帶刺，刺得我臉上熱乎拉。”然後把蒙頭紅往妹妹臉上一蓋，譏刺地唱道，“妹妹真是個好樣的，你跟著毛娃享福去吧。”

    ……

    徐家大院客廳內，徐佩萍還在想往牆上撞，徐佩芸拚命拉住她。

    柳蘭香帶著兒子跑進來，又著急又心疼地問：“乖女兒，誰欺負你了啊，快和媽說，媽一定幫你報仇的。”邊說邊溫柔地拍著她的肩，同時斜眼看了大女兒一眼，用力推開道，“一邊去！炫什麽好心！”

    徐佩芸隻好無奈地走開了。

    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徐佩萍，卻一把甩過母親的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婚貼揚了揚，哭哭啼啼地說：“我真是沒想到，最欺負我的人，竟然是我的親娘！”

    柳蘭香看到婚貼，不由大吃一驚，緊張地問：“哎呀，你怎麽找到這張婚貼的？”

    徐佩萍哭喊道：“你不是說……”

    柳蘭香戒備地看了看另外一對兒女，連忙捂住小女兒的嘴，然後一邊哄一邊拉，強行把她拖進了自己的房間，並緊緊地插上了門。

    她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歉然地說：“是媽錯了，媽對不起你。”

    徐佩萍邊哭邊道：“媽，你不是說把婚貼退給臧家的嗎？原來你是騙我的！你不但沒有退，怎麽還在上麵簽了名、蓋了手印，你這是成心要我死啊！”

    柳蘭香歎了口氣，愧疚地說：“這都怪媽不好！前年我在朱老六的賭坊賭錢，剛坐下就輸了十幾兩，我當然不服氣了，於是繼續賭，想要搬回老本，沒想到又輸了一百多兩……”

    徐佩萍生氣道：“終於越輸越多了，是不是？”

    柳蘭香訕訕地說：“就是這樣，後來輸到二十多萬，雖然我陸陸續續還了些，不過連本帶得，還差了整整十萬。”

    徐佩萍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道：“十萬！”

    柳蘭香點點頭說：“是的，十萬。上次你也看到了，朱老六逼我還錢，可是我哪有那麽多錢？油坊雖說賺了不少，你爸也對我不錯，可是他知道我嗜賭，大錢他都緊緊地攥在手裏呢。所以半個月前，我去白大嫂家退婚貼，沒想到朱老六又找到我，還拿著刀子要抹我脖子。”說到這裏，她摸了摸脖了上的傷痕，心有餘悸道，“你不知道當時，他有多凶神惡煞啊，還想要我們一家人的命呢。幸好，遠航他媽仗義相救，當場就回家拿了十萬塊給我還債，我就隻好在這婚貼上簽名按手印了。”

    徐佩萍越聽哭得越凶了，抽抽泣泣道：“你這不是變相賣女兒嗎？”

    柳蘭香委曲地說：“唉呀，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嘛。是媽不好，媽知道錯了，媽不該那麽嗜賭如命，媽對不起你，你不要生媽的氣好不好？”邊說邊連扇自己的耳光。

    徐佩萍又有些心疼母親了，連忙拉住她的手，同時難過道：“現在我生你的氣還有什麽用？”轉而又可憐巴巴地哀求說，“媽，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吧。我以後要是整天麵對那個癱子，簡直比守活寡還痛苦！我就是死，也絕不會嫁進臧家的！”

    柳蘭香心疼極了，連忙安慰女兒說：“唉呀，你死了媽也不能活了。你快別哭了，媽幫你想辦法，媽幫你想辦法。”邊說邊在房裏踱著步，自言自語道，“佩萍，事情弄成這個樣子，媽固然有責任，不過也怨你自己啊。龍舟賽那天，你幹嘛要接遠航的金舢板呢，還把香荷包送給他。唉，真是的。”

    徐佩萍邊哭邊道：“確實怨我，其實他那天根本不是送給我的，是送給我姐姐的，我是為了故意氣俊鋒才接的。”

    柳蘭香聽了這話，立刻怨恨地說：“真不知道那個死丫頭有什麽好，那麽多男人喜歡她！當初要不是她暗地裏橫刀奪愛把俊鋒搶了去，怎麽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呢？真是太可惡了，嫁給那個癱子的人，不應該是你，而應該是她！”

    徐佩萍卻搖搖頭道：“這怎麽行？怎麽能讓姐姐嫁給哪個癱子呢？”

    柳蘭香眼珠一轉，不由脫口而出地說：“也不是不可能啊！”

    徐佩萍生氣道：“媽，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姐姐還有半個月就要嫁給俊鋒了，現在和那個癱子有婚約的人，是我是我，不是姐姐！”

    柳蘭香也愁得不行！

    沒想到情急之中，她忽然想起了剛才看的那出戲！

    ……

    毛紀高興的念白：“妙啊，我此番喬裝落榜，原為試探素花而來，如今姐妹易嫁，方得賢妻。這正是，‘禍福從來不由人，得失常在無意間。’”

    ……

    柳蘭香想到這裏，雙眼不由一亮！

    她看了看女兒，試探地說出了一個好主意：“不過如果你能和你姐姐同一天出嫁，我們也來個《姐妹易嫁》！隻要到時候，你上吳家的花轎，你姐姐上臧家的花轎，那不就成了嗎？”

    徐佩萍聞言，雙眼不由一亮，立刻停止哭泣，但還是說：“不行，俊鋒和姐姐是有婚約的，他喜歡的人，也一直是姐姐。要是花燭之夜，他發現娶的人竟然是我，我怎麽和他交待啊？”

    柳蘭香卻胸有成竹道：“蒙頭紅要等鬧房的人都走了才能掀的。你到時候就主動一些，先把生米做成了熟飯就行了。吳家是窯灣首富，也是要麵子的，就算明知道被調了包，也不好到處宣揚的呀。”

    徐佩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了想，依然搖頭說：“不行！媽，就算吳家不說什麽，可是我們騙姐姐嫁給那個癱子，同樣也會毀掉她一生的幸福啊！”

    柳蘭香循循善誘地問：“你這樣說，是不是很想嫁給那個癱子呢？”

    徐佩萍連忙搖頭說：“當然不是啊。”

    柳蘭香雙手一攤道：“這不就結了嗎？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就是想讓你嫁個金龜婿，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嫁給個癱子，就等於是一腳跳進了火坑，這不是要把我活活心疼死嗎！”

    徐佩萍想了想，還是愧疚地說：“可是我們這樣做的話，也就等於是把姐姐推進了火坑啊。”

    柳蘭香耐心地勸道：“你得想清楚了。現在我們和臧家有婚貼啊，我又簽了名按了手印，如果找不到人嫁給那個癱子，我就是犯法了，你知道不知道？就算不坐牢，也身敗名裂了啊。與其這樣，我不如死掉算了。”邊說邊作勢要往牆上撞去。

    徐佩萍連忙拉住她，害怕地說：“媽，媽，你不能這樣啊。”

    柳蘭香這才轉回身，佯裝擦了擦眼淚道：“你要是不想媽死，就乖乖聽媽的話，好不好？”

    徐佩萍邊哭邊點頭說：“嗯，我聽媽的話。”忽然又想起什麽，“可是我爸最疼姐姐了，一定不會同意我們這樣做的。

    柳蘭香安慰道：“那你就不要哭了，媽會安排好一切的。你就放寬心吧，隻等著做吳家少奶奶就是了。”

    ……

    中寧街旗袍店，徐家母女三人手挽手，笑語盈盈地向店內走去。

    柳蘭香邊走邊說：“我約的這家旗袍店的師傅，手藝是全窯灣最好的，他做的旗袍，小到七八歲女孩，大到七八十歲老太，沒有不喜歡的。等一下，你們姐妹倆多做幾件。”

    徐佩萍乖巧道：“謝謝媽。”

    徐佩萍從來沒見過繼母的好臉色，現在見她如此親熱地挽著自己的手，頗有些疑惑，所以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

    ……

    中寧街古玩玉器店門前，每天都是人來人往的，格外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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