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臧遠航卻朗聲道：“是啊！”

    吳光新聞言，臉色不由一變，嘲弄地說：“真是可笑至極！我吳光新為國為民，馳騁大半個中國，可謂戎馬一生，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長江上遊總司令、陸軍總長、勳三位上將，哪裏需要你一個小小的運河碼頭當家，來給我什麽機會，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說著說著，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竟然將手中的毛筆往桌上一甩，看上去甚是生氣！

    臧家應見他動了怒，不由替侄兒捏了一把汗。

    臧遠航卻並不著急，而是豎起大拇指，坦然道：“吳將軍可謂是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對是當今屈指可數的大英難！”

    臧家慶聽了這話，不由暗中鬆了一口氣。

    但是他這口氣還沒鬆完，臧遠航卻又話音一轉說：“可是宋代大詞人、抗金英雄辛棄疾曾經感歎，‘古來三五個英雄，雨打風吹何處是’；明代才子楊慎亦雲，‘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所以‘英雄’這兩個字，留給後世的，隻能是精神層麵的緬懷，卻無法讓後代睹物思人、時時記起！”

    吳光新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青，然後咬牙切齒地問：“依你之見，如何才能讓後代睹物思人、時時記起？”

    臧遠航強忍住內心的膽怯，鼓氣勇氣直奔主題：“當然是給後代留下物質層麵的財富了，比如給東隴海鐵路向比利時銀行貸款做擔保。”

    吳光新卻冷笑一聲道：“現在直皖矛盾激化，直係與奉係等八省軍閥結成反皖同盟，我每天都枕戈待旦，不敢有絲毫鬆懈，豈有閑情雅致，去給你們做什麽貸款擔保？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然後把手一揮，就下了逐客令，“兩位請回吧。”

    警衛們聽到命令，立刻走上來，就想要趕人。

    臧家慶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轉身就想走。

    臧遠航卻並未退卻，而是孤注一擲地說：“政治鬥爭時過境遷，總會成過眼雲煙，而東隴海鐵路一旦建成，就會和浩浩蕩蕩的大運河一樣，永遠留在華夏大地上！到那時你的名字，也會和東隴海鐵路一起，流芳千古的！”

    警衛們見他不走，己經拿出槍支，準備驅趕他了。

    正在關鍵時刻，吳光新臉色忽然緩和下來，揮手製止了。

    然後，他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啊。”

    警衛們立刻住了手，臧家應也吃驚地望著他。

    臧遠航見他態度有變，心裏不由一喜，趁機誠懇地說：“吳將軍，如果從徐州到海州這段鐵路真能修成，將會成為唯一一條橫貫中國東西的鐵路交通大動脈，這條大動脈正好與線綢之路貿易路線高度重合，如果途經窯灣的話，與縱貫南北的水路大動脈、並銜接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樞紐的大運河相輔相承，肯定能在絲綢之路貿易路線中，起到無與倫比的作用，不但能帶動當地經濟高速發展，甚至於把我們窯灣打造成為上海那樣的國際化大都市，都絕不在話下！”

    吳光新聽著聽著，眼晴越來越亮了，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些年來，我隻顧著帶兵打仗了，卻不知道，我國的經濟建設，特別是窯灣，己經發展得如此迅速了”

    臧遠航見他似有所動，便趁熱打鐵地說：“如果你能擔保貸款的話，到那時，你就可以流芳百世，不，流芳千世的！”

    吳光新忍不住歎了口氣，大手一揮道：“流芳百世千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窯灣是我的根，我和姐姐在那裏渡過了快樂的童年時光。可惜姐姐很早就去世了，現在我也該為家鄉做點事了，就當是紀念她和逝去的父母鄉鄰吧。”

    臧氏伯侄聽了這話，不由相視一笑，同時舒了一口氣。

    然後，臧遠航深深鞠了一躬，激動地說：“吳將軍，我代表窯灣以及東隴海鐵路周邊，不，五省甚至全中國的人，謝謝你！”

    吳光新卻微微一笑，鄭重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

    臧遠航不由一愣，隨即詫異地問：“謝謝我？吳將軍你開玩笑的吧？”

    與此同時，他不禁有些心虛，擔心對方提起吳俊旺的舊事。

    果然，吳光新卻嚴肅地說：“不是開玩笑，我真的是謝謝你！首先，我前幾年與辮子軍打過交道，深知他們的厲害。當年俊旺血洗其貨船，要不是你父親的勇於擔當，從中斡旋，窯灣一定會遭受血光之災，哪裏會有現在的和平與發展；其次，俊鋒為了所謂的報仇，一次次將臧家逼到絕路，幸好你足夠聰明能幹，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不但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甚至還從中意識到水路發展，終將被鐵路發展所取代的發展前景，此等勇於創新和積極進取的精神，實在是同輩青年之楷模啊！”

    臧遠航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謙遜道：“吳將軍過獎了！臧吳兩家本是世交，我與俊鋒曾經也是很好的朋友，他隻是一時接受不了喪兄之痛罷了。”

    吳光新不由點點頭，讚賞地說：“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好在這些年，他雖然一直想從商業上打垮臧家，卻並沒有暗中進行人身攻擊，行為也算是磊落坦蕩了。隻是他的性格，好象有些自私和狹隘了，我擔心以後，還會惹出什麽亂子來，可惜我又不在他身邊。”說到這裏，忽然遲疑了一下，又充滿期待道，“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希望你能多擔待些吧。”

    臧遠航鄭重道：“吳將軍請放心，我一定會的”

    吳光新親熱地拍拍他的肩，爽快地說：“那好吧，你馬上去聯係一下比利時銀行，並準備抵押貸款的相關材料，至於擔保方麵，我可以隨時奉陪！”

    臧家慶興奮道：“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們部長去！”說完，率先邁出門去！

    ……

    北京鐵道部部長辦公室內，一個梳著整齊的頭發、麵色方正的瘦弱男人，正埋頭在文件間，不時發出沉重的歎息。

    忽然，臧家慶一頭闖進來，急切地說：“王部長，王部長。”

    王部長苦笑道：“別煩我，沈先生又來信催促東隴海鐵路的事情了，我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呢。”

    臧家慶興奮地說：“我正是為此事而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徐州至阿湖路段的資金，將由江蘇省窯灣商會集資貸款！”

    王部長聞言，雙眼不由一亮，但還是不相信地問：“是真的嗎？”

    臧家慶鄭重道：“千真萬確！”邊說邊把那份《關於窯灣商會集資修建東隴海鐵路的申請報告》拿了出來。

    王部長顫抖著雙手接過，匆匆看完後，臉上的愁容立刻一掃而光，同時驚喜地說：“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然後又想到什麽，擔憂道，“雖然我知道窯灣人很有錢，但是從徐州到阿湖段，至少需要六百萬，僅靠集資，怕是不夠啊。”

    臧家慶坦然道：“你放心吧，部分集資，部分則抵押貸款。現在我本家侄子，即運河碼頭現任當家臧遠航，己經開始著手準備運河碼頭的營業執照以及相關資料，即將和吳光新一起去比利時銀行抵押貸款呢！”

    王部長聽了這話，眉毛就是一揚，同時詫異地問：“皖係吳光新將軍嗎？”

    臧家慶正色地說：“正是此人！”

    王部長讚賞道：“直皖開戰，己經不可避免！沒想到吳將軍還能在這關鍵時刻，關心東隴海鐵路的建設，其心胸之豁達，見識之深遠，真是同輩中無人能及啊！”

    臧家慶疑惑地說：“可是他本人和外界的傳言，似乎大相徑庭啊？”

    王部長聽了這話，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我的親弟弟，就是吳將軍的好朋友，對他我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以後有人為北洋史寫傳的話，吳將軍一定會排列在段祺瑞的附條之中，而且不會有幾句好話。其實吳光新非常聰明，而且他是北洋係不太多的日本士官生，後又進入陸軍大學深造，算是北洋史中履曆最光鮮的幾個人之一了。正因為如此，他為人比較傲氣，並且眼高於頂，再加上又是北洋之虎段祺瑞的妻弟，所以整個軍界，沒有幾個人能入他的法眼。”

    說到這裏，他不由歎了口氣，惋惜地說：“他生性耿直、愛憎分明，經常當麵讓人下不來台，即使有人從中斡旋，他也毫不領情，所以盡管他文能安邦定國，武能馳騁沙場，但是他的人際關係，卻壞到不能再壞了，甚至每當他立功受獎，大家都並不以為是他的勇氣和謀略，而是將之歸其舅爺身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在不太好的口碑，其實真相並非如此啊。”

    臧家慶聞言，立刻恍然大悟，不由喃喃自語：“唉，眾口鑠金，這真是眾口鑠金啊！”

    王部長忽然又想起什麽，目光炯炯道：“我要去參加此次的抵押貸款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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