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遠航看到大家的反應，心裏立刻就有了底。

    他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繼續說：“大家都知道，我們窯灣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繁榮，主要得益於大運河水路運輸。但是隨著經濟的迅速發展，僅靠水路運輸，己經無法滿足貨遠的需要。在此之前，鐵道部曾經計劃從徐州到海州修建一條東隴海鐵路，以我們窯灣為中心，由西向北，以銅山、土山、窯灣、高流、阿湖、牛山、海州等經濟發達的要鎮，聯成一條經濟帶，最低需要六百萬。隻是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響，荷蘭政府貸款遲遲沒有到位。所以前不久，我去北京遞交了一份《關於窯灣商會集資修建東隴海鐵路的申請報告》。現在，鐵道部己經批準了我們的報告，並且，在吳光新將軍的擔保下，我將自己名下的運河碼頭抵押出去，從比利時銀行取得了三百萬的貸款。但是，仍然有三百萬的空缺。為此，我接受了鐵道部王部長的建議，擬以窯灣商會的名義，成立鐵路公司，向窯灣及周邊商戶們集資，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吳俊鋒聽到這裏，雙眼氣得通紅，象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其餘商戶們聞言，卻全都摩拳擦掌起來，並踴躍發言！

    商戶甲說：“同意！”

    商戶乙說：“同意！”

    商戶丙說：“同意！”

    其餘的商戶們，也紛紛附和說：“同意！”

    一時間，偌大的禮堂內，“同意”聲此此彼伏，不絕於耳！

    吳俊鋒的臉氣得青一陣、白一陣！

    他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我不同意！”

    此言一說，所有人都愣住了！

    臧遠航早就到料到他會這樣，便字斟句酌地勸道：“俊鋒兄，你仔細想想，自古以來，窯灣到海州這條千年古鹽道，凝集多少代運鹽工的心血和汗水啊。可是隻要修建好東隴海鐵路，運輸條件就會好轉，那些運鹽工就不用如此辛苦了。同時窯灣以及周邊的老百姓，吃鹽就會更加方便了呀。”

    吳俊鋒卻冷哼一聲，厭惡地說：“我知道你恨我一次次與臧家為敵，所以故意搞出了什麽修鐵路，表麵上是為了窯灣經濟的發展，說明白了就是想要公報私仇，砸我們鹽行的生意，搞垮我們吳家大院！”

    眾商戶聽了這話，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帽子扣得實有有些大了！

    臧遠航卻並不惱，而是微微一笑道：“俊鋒兄此言差矣！修了鐵路後，最先受衝擊的並不是你們鹽行的生意，而是我們碼頭的水路運輸。”

    眾商戶聞言，俱都點了點頭，紛紛附和說：“是啊是啊。”

    吳俊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臧遠航接著說：“但是我身為商會會長，應該從大局出發，並不能因為自家的生意，阻礙窯灣經濟的飛速發展。”

    吳俊鋒卻譏刺道：“你是大商，所以逐名；我是小商，所以隻逐利！”

    臧遠航苦笑著說：“那你讓各位評評理，臧家和吳家，到底誰是大商，誰是小商？”

    眾商戶清一色回道：“當然臧家是小商，吳家是大商了！”

    吳俊鋒聞言，氣得臉都綠了，惱差成怒地說：“小商也好，大商也罷，總之我隻想賺我的錢，沒他那麽偉大！”

    眾商戶聽了這話，全都不屑地望著他，議論紛紛。

    王建平撇了撇嘴道：“竟然反對如此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隻是太自私了”

    吳俊鋒當即反唇相譏說：“姓王的，看你那興奮勁兒，修鐵路與你們錢莊有啥關係？”

    王建平立刻嚴肅起來，正色道：“與我關係大了！修了鐵路，運輸方便了，商戶們賺的錢就更多了，存在我們寶通成錢莊的錢，就更多了呀。”

    眾商戶紛紛豎起大拇指，點頭稱是。

    吳俊鋒見狀，越發憤怒了，咬牙切齒地說：“總之，我堅決不同意修鐵路！”

    臧遠航耐心道：“俊鋒兄，我理解你的感受。就象當初，我們臧家也反對修鐵路一樣。但是一個家族的利益是暫時的，整個窯灣的發展卻是永遠的！所以，我們決不能為了一己之私，置大局於不顧呀！”

    吳俊鋒斬釘截鐵地說：“我說了我沒有你那麽偉大！總之，我還是那句話，絕不允許你們在窯灣修鐵路，說到做到！”

    眾商戶見他態度如此強烈，不由麵麵相覷。

    臧遠航見他毫無回旋的餘地，便也朗聲道：“這件事鐵道部批文己經下來了，不是你反對就可以阻止得了的！”

    吳俊鋒一字一頓地說：“姓臧的，那我們就走著瞧吧！”

    他撂下這話，便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臧遠航沉吟片刻，便安慰大家道：“既然各位都支持集資修建，那就放寬心吧，鐵路取代水路是曆史的必然，任何人的反對，都隻能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一邊籌集修路資金，一邊對徐州到阿湖路段，進行更加詳細的測繪！”

    ……

    運河碼頭管理處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前，張燈結彩、鞭炮聲聲、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隻見門楣上方，用遒勁有力的字體，寫著“運河鐵路商辦公司”字樣，門兩旁的左右對聯分別是：上聯“依大運河水路，千年成就蘇北小上海基業”；下聯“據東隴海鐵路，十載邁入國際大都市行列”！

    臧遠航、陸元榜等人笑容滿麵地站在門口，熱情地迎接來往賓客。

    在一陣劈哩叭啦的鞭炮聲中，商戶們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王建平率先抱拳說：“各位，辛苦了。”

    臧遠航連忙回禮道：“建平兄，快請進。”

    王建平指著門前的對聯，不禁念出聲來：“依大運河水路，千年成就蘇北小上海基業；據東隴海鐵路，十載邁入國際大都市行列！”然後一豎大拇指，稱讚說，“這是誰寫的，實在是太有氣魄了！”

    臧遠航謙虛道：“小弟寫的，實在慚愧，對仗好象不太工整。”

    王建平卻打趣地說：“真是文如其人呢。這對聯也象你一樣，很有創新意識呀。不過十年太長了，我們要隻爭旦夕，哈哈哈。”

    眾人聞言，也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商人們走進房間，在“東隴海鐵路修建集資箱”前，有的拿出銀票，有的拿出大洋，有的則直接拿出了支票。

    臧遠航和徐佩芸等人一邊記錄著各人的捐款金額，一邊飛快地記錄著。

    不一會兒，就籌滿了整整一大箱！

    ……

    隴海鐵路和津浦鐵路交江的徐州府站，南北和東西火車吐著黑色的煙霧，轟隆隆交匯駛過。

    臧遠航背著沉重的測繪器材，陸元榜手裏拿著“東隴海鐵路測繪圖紙”，等站台恢複平靜後，兩人對視一眼，便帶著幾個人，沿著隴海鐵路的斷點，一路向東出發！

    ……

    風雨中，他們在河水裏測量著。

    烈日下，他們在田野裏測量著。

    風和日麗中，他們在村莊裏測量著。

    他們一邊測量，一邊極目四望，不斷地交談著。

    經過長期奔波，一個個又瘦又黑。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從徐州，經過銅山、土山、窯灣、高流，最終到達阿湖。

    至此，全程測量終於結束了。

    臧遠航和陸元榜站在阿湖的一塊莊稼地裏，不由長舒了一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

    ……

    三個月後，窯灣城北邊臧口村和徐圩村中間地帶。

    臧遠航和陸元榜等人，拿著勘探工具，再次反複測量著什麽。

    在他們北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鬆樹裏，裏麵是數十近百座大小不一的墳瑩，裏麵最大的一處，立著窯灣徐家始祖、禦用甜油製作人徐長泰的墓碑，這裏是徐家祖墳。

    在他們南邊，是一棟古樸莊嚴的贛派建築，上寫“臧家祠堂”四個大字，裏麵擺放著曆代臧家先祖牌位，其中最顯眼的，是清初窯灣臧姓開山始祖臧應選！

    臧遠航和陸元榜兩人，望望徐家祖墳，又望望臧家祠堂，表情甚是凝重！

    過了良久，陸元榜才半是無奈，半是促狹地說：“一個是你們臧家祠堂，一個是你嶽父家的祖墳，看來你肩上的擔子，可是不輕啊！”

    臧遠航略一沉吟，便哈哈一笑道：“看來我與東隴海鐵路的緣份，果然是不淺！”

    ……

    小蓬萊內，臧家梁父子和徐立春端坐在飯桌前。

    臧遠航指著桌上豐盛的佳肴，笑容滿麵地說：“兩位爸爸，這是我特意讓小蓬萊最有名的大廚，專門為你們定做的最全套船菜。你們趕緊嚐嚐，還滿意嗎？”

    臧家梁疑惑地問：“你這段時間，整天和元榜東跑西拉，怎麽有時間請我們吃飯了？”

    臧遠航卻笑而不語。

    徐立春沉吟片刻，也試探地問：“莫非，你不想娶佩芸了？”

    臧遠航連忙擺手道：“爸，你想到哪裏去了？佩芸早就是我太太了，我和她年底就結婚了。這次婚禮，隻不過是形式問題，怎麽需要請你們二老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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