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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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男性,或者名義上已經能稱之為男人的人,責任這倆字是象征跨入男人行列的一個坎兒。就單蕭易對男人的思考來說,他並不認為男性和男人之間畫得上等號,他倆除了跟胯下帶不帶把有點關係之外更多的還得看他們骨子裏的一些東西。
欒螢給過單蕭易一個潛力股的定義,可對熱戀期的人來說,黑色看成白色甚至是彩色都不足為過。三分出於憧憬,兩分來自期待,也許有帶上那麽一點客觀,可多半也都粘連著情愫。單蕭易後來想想隻淡淡一笑。
單蕭易不得不承認,當年吸引欒螢乃至感動自己的不可一世在今天山外青山樓外樓的現實麵前簡直就是一泡狗屎。所以他深深體會到了能力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的重要性,因為能力暗示著一個男人,他的友情能不能持續,愛情能不能長久,腰杆能不能抻直,話說不說得出去。
至於曾經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背後,除去三兩悸動,拋開互相告慰,你能否逃過那抹觸景生情的悲涼?
……
單蕭易哪裏知道進辦公室隻是一場虛驚,老呂非但沒有給他一通批評,反而誇他應變能力優秀,但是對於評委老師的表揚,他卻閉口不提。呂文這個老師,教育學生不喜歡循規蹈矩,也不太苦口婆心,他受學生的愛戴完全取決於他對學生將心比心,留有餘地的教育方式。
對於此時的單蕭易來說,隻要知道不是要挨批評就夠了。
哪有少女不懷春,怎有男兒不多情。
心裏早就是忐忑與歡喜交加的單蕭易客觀上忽略了呂文,老呂一看心不在焉的他自然也就興趣索然,本來打算晚會後開個班會讓這小子說說獲獎感言的念頭也就一掃而空。
“去吧,給班上的女生加加油。”
隻是脫離了童年,依舊是個孩子,聽見解放信號的單蕭易早就屁顛跑個沒影。
當跑過145班的時候欒螢已經不在,單蕭易的腦海裏此刻浮現的盡是欒螢那為數不多的笑容,清晰到眉毛,深刻到嘴角。單蕭易知道談戀愛屬於觸犯禁規,而且要是東窗事發,免不了一場尷尬。可是他的心裏總有一種躁動,忌憚和期待參半。
單蕭易問自己,真的敢喜歡欒螢嗎?可越是這樣想腦袋裏越是擠滿了欒螢的麵容,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的互掐,一掐掐了三年,針鋒相對,互不讓步,竟然每一個細節都能回憶清楚。一向信鬼神的他有時甚至都懷疑倆人前世是否就是冤家。可今天這句喜歡你,霎時讓單蕭易忽略了過往,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越是天馬行空他跑得就越快,他現在隻是很想看她跳舞。
籃球場上依舊人頭一片,遊魚般滑溜的單蕭易快速避讓過人群,躥到了自己班級的前排坐下。此時他剛好看到欒螢三人走上了舞台,還是一身灼眼的少數民族服。
“欒螢給你表白了?”
楊晧超漫不經心一句話讓單蕭易頭頂炸雷,他幽幽望向楊浩超。
“沒有啦,我開玩笑你也信。”楊浩超嘻嘻哈哈道,可單蕭易向來清楚這小子心理麵想的和嘴上說的不一樣。
“石磊,準備看姑娘,我猜他們三個這舞一跳,初三那些牲口肯定按耐不住。”
單蕭易故意沒有搭理楊浩超,就女孩子的事來說,單蕭易自歎不如。畢竟是小學五年級就深諳動作片精髓還不忘拖單蕭易下水的牛人,加之這兄弟對付女孩那種若即若離的笑罵討好和軟磨硬泡的本事,可以說單蕭易還在摸索走路這小子卻已經在旖旎大道上裸奔了,所以對於楊晧超的疑問,他選擇回避,怕露陷。
單蕭易注意到剛才楊晧超說話時的結巴,別人不知道,但單蕭易心裏明白,隻要楊晧超心裏有鬼,嘴巴便是證明。可單蕭易並沒往他會喜歡欒螢那個方向去想,他隻是想要提防楊晧超拿他和欒螢做文章。這種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傳到老師耳朵裏的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莫須有的故事。
舞台上已經響起《瑤山木葉歌》的伴奏旋律,成正三角跪姿的三個女孩,低頭,單手舞起孔雀指,畫麵定格在前奏音樂裏煞是惹人。
有時候震撼往往就是驚鴻一瞥的事情,單蕭易之前對初三男生的嘲諷此刻無疑不應驗在自己身上,周圍看表演的人就隻有他忽略了楊晧超屁股下發出的那陣略帶味道的聲響。
就在單蕭易目不轉睛的時候,舞台上的音樂伴奏驟然停止。
台上三個女生不由得一愣,台下忽然開始起哄,更有甚者操著並不算文明的語言挑逗著她們。對於這台上了年歲的破音響設備,調音的老師也隻能搖頭皺眉。
忽然,單蕭易所在班級的一旁響起一個聲音:
“145班,行不行啊?不行下去!我們還等著看小品呢。”
聲音尖細,話語裏帶著強烈的諷刺和挑釁意味。話音剛落,陸陸續續就有人跟著起哄,以這個女生為中心。
單蕭易首先把目光射了過去,146班。先不管是誰,單蕭易心裏清楚兩個班級之間的小矛盾。不管生活還是學習,總有那麽一撥人在暗自較勁,這次排練的時候因為練習場地和排練老師的事,兩個班班主任就爭論不斷,而學生在學習之外的事情上對老師向來都是幫親不幫理,甚至對於某些類似為虎作倀的勾當更願意唯恐天下不亂。
“閉上你的鳥嘴!”單蕭易奪口而出。
“切,仗著你們老班是年級組組長了不起啊,還不是音樂都放不了。”女生陰陽怪氣道,話畢窸窸窣窣惹起一陣嘲笑,其中不乏罵單蕭易逞能的挑釁話。
以石磊為首的幾個單蕭易杆子被單蕭易的突然變臉搞成丈二和尚。兩班相爭曆史久遠,之前單蕭易最鄙視這種沒有意義還惹是非的妒忌,甚至可以完全忽視,再有就是他親口說過,對於這種出於女孩子家家的班級鬥氣不用理會,能不能行靠的是成績。可單蕭易今天的一反常態,讓這幫人覺得事有蹊蹺。因為他們不知道單蕭易從那句喜歡你聯想起欒螢不吃飯精心挑選伴奏碟片的事。
就在那個女生碎碎念幾句之後單蕭易竟然眉毛一挑,捋起了袖子。剛邁出一步之後他忽然被楊晧超拽住,單蕭易順著楊晧超眼神看了過去。
舞台上,步伐靈動,歌聲悅耳。
在高高的樹上掛著啊,
在青青的葉裏藏著啊,
……
木葉啊木葉啊
三個女生自唱自跳,完全不亞於音樂響起的那一刻。此時整個球場一片安靜,隻有惹人的歌唱聲,仿佛音響就沒有停止過,很多人在這清唱舞姿之中沉浸了。許久,就連已經眼神渙散的評委老師們都聚精會神的看著台上。
單蕭易白了一眼此刻吃癟的鄰班女生,轉而盯著舞台上某個身影,生怕錯了任何一個姿態。
表演最終以合唱《明天會更好》結束。對於這首從小學就聽起的兒歌,單蕭易一點都不排斥,相反要是在某個不經意間驀地響起這首歌的旋律來,單蕭易心裏還會旁生一抹感動。隨著旋律的縈繞,哪怕是若幹年後,他都會潤濕眼眶,因為這首歌唱出的東西,有回憶。
在大家忙著把自己班的長凳搬回教室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單蕭易的胳膊。
他猛然回頭,一時間有些恍惚,是欒螢。
“樓頂,怎麽樣?”還沒卸妝的她露出一排小白牙,鼻尖在燈光的照射下略有晶瑩。
樓頂,是娜六中一撞廢棄建築的頂樓,不高,四五米左右,八十年代用作後勤員工洗澡的澡堂子。
聽到這個地方,單蕭易嘴微微張啟,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欒螢會要求他去那裏。因為之前欒螢對於這個由單蕭易發現的“根據地”大為反感。要從生鏽的單架樓梯攀爬上去危險不消說,關鍵是上去以後堆滿零食袋的環境又髒又亂。要是被巡視的老師發現了,還得受處分。所以樓頂這地方,沒有女生的腳印,哪怕是跟單蕭易感情再深厚的女生。
單蕭易機械般點了點頭。
對於習慣了上竄下跳的單蕭易來說,爬根三米左右的鋼架子根本不在話下,可對於欒螢,細皮嫩肉的胚子始終不適合撲騰在男孩子的領域,所以她主動要求單蕭易拉她。單蕭易把手伸了過去,瞬間一股帶有緊致的柔軟溫潤從他的手掌心傳到了腦子,他臉上霎時騰滿紅霧。
登上樓頂的欒螢從一個粉白色布包裏抽出一件外套,輕輕披在身上後示意單蕭易坐下。單蕭易很驚訝,此刻的欒螢完全沒有半點火藥氣味,而且她隨意坐下的位置剛好是單蕭易經常坐的地方。
他刻板下坐,又故意挪了挪身子,不敢靠她太近。
欒螢輕輕一笑,不理會單蕭易的拘謹。
“剛才那動作是要打女生嗎?”
欒螢看著天空說得漫不經心,好似平靜水麵上斜飛而過的蜻蜓,隻輕輕一點,水麵便蕩出一圈漣漪,而這漣漪卻波瀾了單蕭易。
“你……你看見了?”單蕭易有些尷尬。
“廢話,這麽大一個球場就你聲最大,捋袖子的姿態好像要比武一樣,能看不著嗎?”
其實欒螢沒有說,當單蕭易從辦公室匆匆跑到觀眾席第一排的時候,她就悄悄笑了。單蕭易沒有說話,手心有些潮濕,四個指頭不聽使喚的相互掐架。
“男生不可以打女生,怎麽都不可以。”
欒螢還是語調輕柔,並沒有責怪的意味,說得依舊漫不經心,可單蕭易心裏卻因此不能平靜。
“你今天在教室說……”
還沒等單蕭易說完,欒螢開口道:
“你看天上的星星,喏,那兩顆!一顆是你,一顆是我,因為就它倆挨的最近。”
說話間,欒螢挪了挪身子,靠近單蕭易,他聞到一股清香的脂粉味。
單蕭易沒有說話,他靜靜的陪她坐著,坐到心裏的緊張化為平靜,忐忑變作安心。他悄悄轉頭,看了一眼欒螢,看得很輕。
“不用好好想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漸漸的就發覺了。”欒螢輕聲道,她隨手撩了一下頭發,本就黑亮的發絲借著月光單蕭易看得呆滯。
“再說,這又沒什麽的,你不用擔心,又不是以後就要嫁給你,說不定本姑娘那天心情不好就休了你呢?”欒螢俏皮道,她雙手拄著下巴,圓溜溜的眼睛卻注視著天上的星星。
“哎?!你不會怕了吧?”感覺良久單蕭易都沒有說話,欒螢提高嗓音道。
“一顆是你,一顆是我,你說得對,它倆挨得確實挺近的。”
單蕭易忽然學著欒螢拄著下巴看著天空說道。
那晚風刮得挺大,隱約還有絲絲涼意,可有那麽兩抹笑容,借著月光,燦爛出周圍一圈溫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