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跟我說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女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是不錯。但你想想當時屁大點的孩子把‘喜歡你’三個字脫口而出，一本正經，又堅決，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隻是說，太深了，直接他媽的刻骨啊！”

    這是單蕭易一口氣嗆完半打啤酒敲著桌子和張立說的話。

    不知怎麽回事，回憶裏的東西一旦遇上了酒，瞬間就曆曆在目。平時已經感覺淡忘了的事情，在酒精的挑逗之下也會愈發深刻。單蕭易想到張立說的那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餿主意，不經自嘲。

    夢中人，終究隻是泡影，果真夢見了，除了暴露念念不忘之外還額外提醒了自己一遍人去樓空，作踐自己？夢，不過是一個逃避現實的完美托辭，而美夢就更不堪入目，事後想想，期待的東西變成了虛幻出現在眼前，閉著眼還尚且唯美，可當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空白之後還能感動的起來嗎？所以單蕭易不願意做夢，確切的說是怕做夢。

    隻是單蕭易覺得，童年裏傻一點沒有關係，可悲就可悲在一傻到底。

    ……

    表演的時間定在晚上七點。

    五月四號，這個日子對現在的學生來說意義不大，甚至還不如周末來的直接，這天唯一的福利就是能滿足一些獵豔眼光，在這個年紀裏憧憬和幻想總是能撩起一部分人心中的別樣旖旎，所以就台上穿著還算暴露，麵容在劣質胭脂水粉的覆蓋下總算出眾的女生來說，無疑成了他們重點觀察的對象。反正到了此刻，他們眼睛裏看的和心裏想的基本上八竿子打碰不著。

    舞台搭建在女生寢室樓下的籃球場上，從鋼管的架設到燈光的布置，無一不追求簡潔風格，這也是單蕭易嫌棄的地方，相比姑鎮上同樣是中學的子弟校，人家的張燈結彩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舞台上貼著歡慶五四四個字的棗紅色簾幕還是很紮眼的。

    “單蕭易，不好了，你和段晨的節目被調到了第一個。老班讓你們趕緊準備，一會上台。”李航氣喘籲籲地跑進暫時用作準備室的教室，剛好看到單蕭易往手裏的紙團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毫不避諱地在臉上擦拭。

    “誰第一？不是……靠！畫這麽濃的妝幹嘛，有哪個男人會化妝的，畫他大爺。”單蕭易明顯把李航的話當作了耳旁風，怪不得當時老呂說男生也要化妝的時候單蕭易極力反對，那架勢差點沒和老呂打起來。李航看著把口紅擦去的單蕭易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個屁！趕緊去把段晨叫來，那小子還在辦公室裏喝水。他媽媽的，喊來再練練。”

    被單蕭易莫名其妙地凶了一下，李航微紅小臉，沒有離開，倒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單蕭易挑起一邊眉毛道：“說什麽呢？”

    “你們的節目……被調到第一個了。”李航小聲道。

    ……

    “我日，怎！怎麽就他娘的又成第一個了？！”單蕭易忽然跳腳大罵道，把李航嚇了一跳。

    “好像第一的舞蹈伴奏有問題，第二的小品少了道具。”李航輕聲道。

    “初二初三架子就是大啊，懶驢上磨屎尿多！你趕緊去叫段晨。”單蕭易一本正經道。

    李航應了一聲轉身出教室，不過她從窗戶外特意瞥了一眼教室裏如臨大敵的單蕭易，悄悄莞爾。

    這次五四的主持人是一對初三臨近畢業的三好學生，男的一本正經，穿上西裝領帶之後極其正人君子，挑不出刺。女的一席斷肩白色長裙，頭發盤成盤，相比起男的來就更為搶眼，嫵媚卻不顯妖氣。也不知為什麽，單蕭易暗自在心裏拿欒螢和這個叫趙酥的女生比了比，竟留給前者一個無恥笑容。

    “小段，你怎麽樣，怎麽我感覺頭有點暈。”單蕭易白襯衫係紅領結，下身一條純黑西裝褲，配上一雙小皮鞋，本就帥氣的他此刻盡是瀟灑，不過臉色略白。

    同樣穿著的段晨笑了笑，沒有作聲。他倆是一個奇怪的組合，論顏值單蕭易勝段晨三分，論腦子，段晨高出單蕭易一丈。而就身邊女生來說，靦腆羞澀，不喜言談的歸他。花枝招展，四方搖曳的屬於單蕭易。前者被才華折服，後者屈尊於氣勢，所以同是年級優秀學生的倆人在受女生歡迎的程度上各有千秋。無心插柳柳卻成蔭，老天爺有時候就是喜歡做一些扯淡的屁事來聊以慰藉每一場蠢蠢欲動的青春。

    當趙酥說完開幕詞最後一句——請欣賞145班演唱《歌唱祖國》的時候，單蕭易隻感覺身體輕飄飄地晃上了台。

    媽的，還要老子麵帶微笑多久，舞台上下都很安靜。

    對於遲遲沒有播放的伴奏音樂，捧著話筒的單蕭易和段晨都有些發懵。時間將近過去了一分鍾，依舊隻聽見音響裏沙沙的電流聲，這對單蕭易來說是一種折磨。

    “老呂這個死腦筋，讓我們微笑個蛋呀，臉都抽了個屁了……”

    哪知這句小小的埋怨在段晨錯愕的眼神下愣是通過單蕭易手中的話筒放大到整個操場，霎時場下笑抽一片。

    突然，音響裏傳來歌唱祖國的伴奏。

    段晨有板有眼接上節奏，由於兩人是分開唱，單蕭易負責的是高潮部分。所以在段晨開嗓後還有一段時間用來醞釀情緒，單蕭易隻能硬著頭皮不去管場下反映，可是他心中卻暗自做出了個亡羊補牢的決定。

    寬廣美麗的土地，是我們親愛的家鄉。段晨唱畢，給單蕭易一個眼神。

    英雄的人民！

    單蕭易雙膝用力往前一跪，滑出一段距離。

    段晨驚呆，台下嘩然。

    站起來了！

    雙膝跟著節奏倏然彈起，他單手撐開……

    所以，一首歌唱祖國在單蕭易唱演結合的張揚風格下跋扈收場，台下的興致被提到一個新高度，意猶未盡的叫好與掌聲持續了許久……

    在觀眾席上沒坐多久的單蕭易聽到欒螢在教室等他的消息有點詫異，尤其是看到李妲那種笑得詭異神情更為不解。單蕭易恍然大悟，該來的還是要來。他雖然個性張揚，但也知道罵老師的後果，剛才那囂張的埋怨，肯定是要被老呂收拾的，而欒螢在表演期間又是老班的直接代理，她叫自己，還用想？！

    單蕭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關係和單蕭易一直很鐵的張立，石磊兩兄弟見狀趕緊起身。

    “這就走啦？等看完姑娘跳舞再去啊！”石磊說道。因為單蕭易說過，等他和段晨唱完，哥幾個就一起去小賣部買東西，好好吃一頓。這種形式的小聚，雖說和排場沾不上關係，但在當時也是不可多得的快樂。零食，畢竟是每個小圈子裏相互吐露與交心必不可少的開口伴侶。

    “不是，我去教室，欒螢叫。”單蕭易擺了擺手讓他們坐下。

    聽見這，段晨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單蕭易。同樣是單蕭易哥們圈子裏的楊晧超媚笑道：“蕭易，不錯嘛，剛剛拉風完，美女就找了，那趕緊去看看啊。”

    “說你爹，你就知道美女，我剛剛在台上那麽說老班你聾啊，你說他能饒我？！也不好好想想。再說，她欒螢哪裏美？”

    看見單蕭易吊兒郎當的樣子，來傳話的李妲悄悄笑了，可當她聽到楊晧超舍身取義硬是要陪單蕭易一同前往時，她連忙止住：“你就別去了，平時你就不討老班的喜，他又出這麽大的洋相，你去了隻能是火上澆油。”

    所以一臉凝重的單蕭易跟著心懷鬼胎的李妲走向了教室。教學樓挨著籃球場，當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李妲忽然轉身說：“自己上去吧，我才不跟你去挨批評，就到這，等航航下樓我們要去換服裝了。”說完李妲笑眯眯地看著他，她這一笑，把單蕭易笑得空落落的。

    單蕭易腳步很慢，他在想，到底該怎麽解釋。在徘徊到四樓樓口的時候單蕭易遇上了眉頭微皺的李航，這妮子看見單蕭易時竟自己嚇了一跳，委屈一般的眼神投向單蕭易之後便匆匆下樓。單蕭易奇怪，難道老呂不分青紅皂白連她也一塊批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單蕭易輕輕推開145班的門。

    原本忐忑的心情卻在看見獨坐教室的欒螢之後變成一股腦疑惑。

    那是一個罕見的笑容，很純潔，很甜，和著一汪黑亮晶瑩打量單蕭易的眼睛。

    單蕭易看見這般不合常理的欒螢，他慌了。

    “老……老班呢？”他很不自在。

    欒螢沒有說話，隻是打轉著那雙放在單蕭易身上的閃爍眼眸，極有一種審度意味。

    單蕭易這才看清楚眼前的欒螢，一身黑色打底，綠色彩片裝飾，還有些許銀飾陪襯的少數民族服飾。頭發盤住，略微勾了紫色眼影的妝不濃不淡，上身斜領坎肩，下身是隻把臀部圍住的短裙，一雙修長白嫩大小腿，煙青色的碎花布鞋。不言而喻的撩撥，她就這麽並著腿斜坐著。

    “有事說事，靠，做什麽怪呢，別以為穿的比趙酥好看就牛逼，告訴你，也就是今天！”單蕭易做賊心虛首先發話，雖然話語磕磕絆絆，但是為了把持住立場，他故意拔高了聲調加重了語氣。心裏卻兀自生出一個念頭——大爺的，漂亮啊！

    欒螢撲哧一笑。

    “臭流氓，你說我比那個曾經和你有過故事的趙酥好看呀？”她在曾經兩個字上特意強調了語氣。

    此時的欒螢比起古靈精怪來，顯然是更上一層樓，尤其這聲回應，不怒反嗔，酥軟又不纏綿。

    單蕭易的腦子裏雖說沒有太多情色味道，但這個年紀又不缺乏悸動，麵前又是一改常態的欒螢，說實話，就她的姿色來說，單蕭易打七十分，加上服裝誘惑和故意挑逗那就是直升八十。

    “有病啊，沒事走了。”

    單蕭易真的轉了身，原因是他臉上倏然騰起的溫熱，還有就是他有些怕。對於這種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場景，他覺得很不自然。因為電視裏看過，當時遇上這種極具曖昧情愫的節目基本上都會被他媽媽換台，可紅塵造詣本就高的單蕭易拿屁股想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是要親嘴了。而親嘴一詞，在單蕭易心裏雖然隻是一種概念，但足俱魔力，就膽量來說，他單蕭易還真他娘的缺那麽一點。

    “別動，滾回來！”

    欒螢一聲嗬斥，單蕭易轉身，瞪大眼睛本能抬杠道：

    “咋滴！”

    “我喜歡你。”

    ……

    聲音堅決，沒有半點質疑，眼神堅定，沒有半點飄忽。

    一句喜歡你，就這樣充滿侵略性的奪口而出，對象偏偏還是骨子裏同樣帶有侵略意味的單蕭易。

    單蕭易隻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呼吸開始沉重，胸口裏裝著心髒那個地方撲通得厲害。隔著欒螢一張桌子距離的單蕭易呆住，眼眶裏裝下的卻是個美人胚子，一整個。

    “你……”單蕭易正要開口。

    “易哥哥！”

    這也是一聲帶有侵略性的呼喚，極強的侵略性。

    教室裏倆人同時吃了一驚。

    一個白格子襯衫的身影火急火燎的出現在單蕭易麵前，寬大厚重的手掌一下擰住了他的耳朵。

    “易哥哥，我聽同學說你在台上罵我？厲害厲害，走吧，辦公室裏水我都給你倒好了。”老呂雖然聲音強硬，但臉上帶著笑容，因為單蕭易的歌唱祖國獲得評委老師的表揚盡數傳進了他的耳朵。

    老呂看單蕭易死死盯著欒螢，如同魔症，提高聲調嗬斥道：

    “你能吃了她啊？走！”老呂用力一擰。

    接著一聲慘叫讓同樣在發怵狀態的欒螢回過神來，看著齜牙咧嘴扶著老呂揪著耳朵的手倒退著走路的單蕭易，她掩著嘴輕輕笑。

    “你好好想想啊！！”

    隔了許久，走廊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洪亮而激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