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那一片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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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本是一種醫學手段,但凡意誌堅定的人神智便不會被左右,可當時他本喝下烈酒便神經麻木了,再被韓婧說是喝了下有硫噴妥鈉的水,那時便是被催眠的開始。哪怕他再想清明神智,可心魔與執念,讓他沒有了抵抗的意誌。
所以翟靳這一次說對了,他輸在自己,輸在了自己的心魔,他越想隱瞞越怕被林妙發現,就越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智,隨而將那些深埋的秘密都一一吐露了出來。
“你在怕。”翟靳笑看著他說,“你苦心營造了一個叫阿華的人出來,就是想要有朝一日用來掩蓋你的身份。你步步棋都算得精準,唯獨算漏了她。從你很多年前布局想要為你父親報仇起,你就把她林妙算漏了,你沒算到最終愛上了她,甚至為了她差點葬身火海;你也沒算到即使時隔五年,對她依舊放不下,時日越長你便越害怕被她知道真相,因為,如果你是陸勉,她便不會與你在一起。”
Joe箭步上前把翟靳給推搡在車門上,手臂狠狠抵住他的咽喉,“你是忘了翟新同如今還在牢中嗎?而你,沒了榮丞也沒了海外那些投資,又憑什麽資格來與我鬥?”
翟靳掃了眼他橫亙在前的手臂,反而語態輕鬆地道:“沒錯,在你眼中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但是我有一件事能夠做到,就是,讓你愛而不得。以林妙的性子,是不可能再接受你了,無論是愧疚還是家族恩怨,你跟她之間都會隔著一條跨不過的長河。關鍵是,她會原諒一個從始至終都在利用她欺騙她的人嗎?”
“你的目的是林妙?”Joe眯起眼。
卻見翟靳搖頭:“我的目的是讓誰都不好過。憑什麽你布局多年奪走了一切後還要美人在抱?總要有點遺憾跟缺失,你說是嗎?”他把Joe用力推開了兩步,斂去臉上的笑意,眸光沉狠:“過去是你手段高明讓你贏了,不過我翟靳不是輸不起的人,失去的我會自己奪回來,而得到的,我會抓握在手裏永遠都不放。Joe,我們會再見的。”
目送著翟靳離開,Joe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翟靳說得麽每一句話都切中了他的要害,他瞞下自己是陸勉這件事不為別的,全都是為了隱瞞林妙。因為他深知林妙的性子,在知道他就是陸勉後,無論當年真相如何他們都再回不到從前。
此時他已經無法理會放翟靳走是不是放虎歸山,哪怕終有一日他們要在商場再決戰他都不會拍,但是林妙,是他唯一的軟肋啊。
從醫院出來第一站並不是這派出所,而是回家,回霆舟樓上的家,但是進門他就發現屋子裏變了。不是屋子的擺設變了,而是一些該放在哪個位置的東西沒了,進房搜找,所有關於她的東西都被收走了。
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殺伐決斷起來比他都還狠。如果她要走,完全可以丟了那些衣服生活用品,無需回公寓去收拾。她這麽做的目的是在告訴他,她要結束這一切。
這是她對他的宣誓。
所以即便他急著去找她也無濟於事,第二站他來找了翟靳。他要弄清楚翟靳到底耍了什麽陰謀,讓他在那情況下心智薄弱,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開車去往林妙公寓的路上,他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當用鑰匙去開門卻發覺鎖換了時便有了心理準備,但同時也鬆了口氣。既然她還有心思來換這鎖,證明隻是生氣,並沒有到一點退路都不留的地步。
他撥她號碼,是關機的。在她門前席地而坐,他要好好想想還有什麽法子能逼得她出現。
寰亞已經給她了,是製造點公司內部問題嗎?還是再把寰亞給奪過來,讓她主動來找他?這似乎都不妥,那麽從林大軍入手呢?雖然林大軍在他當年與許曉君合力挑撥之下,以為林妙不是自己的女兒而一心利用,對她並不好,可那丫頭卻依舊重情。
她始終都把寰亞的責任挑在肩膀上,也在林大軍幾次裝病時流露出在意。
如果是從林大軍入手的話,能不能把她逼回身邊呢?Joe在考慮這個可能性。隻要把她牽製住了,事後他再來哄她,哪怕她再氣也都有哄回的一天。
而對林大軍,他本沒有那許多顧忌,若非是看在她麵子上,早也把人送進監獄去了。
他歎了口氣靠在門上,這條複仇的路走得有多艱辛隻有他自己知道,而他從沒覺得遇見林妙是個錯誤,也從不怕她成為自己的軟肋。因為有了她,他才不是那滿心仇恨的機器,才變得有人情味,懂得割舍與放下。
若非遇見林妙,可能現在翟新同和林大軍的下場會比眼下更慘烈。
但如果因為報仇而失了她,那他之後便沒有意義了。
想及此處Joe從地上起身,掃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轉身走進了電梯。
已經三天了,林妙都沒出現,哪怕林大軍被拘留監禁,寰亞生產岌岌可危,她都沒出現。
讓Joe不禁懷疑,到底她還在不在吳城?
但已經讓人查過這幾天的飛機航班,都沒有她的名字,車站附近也都有人守著,全都沒看見她的蹤跡。包括她的公寓與林大軍的別墅,並沒有見她出入過,除非是她躲在公寓足不出戶。
反而是翟靳,倒有他的離境記錄,他去哪了並不關心,但就怕又設了什麽局把林妙給藏了。可就在Joe打算對翟靳進行追擊的時候,林妙突然給他傳來了信息——
Joe,見一麵吧,我在那片稻田。
眸光沉了沉,立即反應過來她指的是哪,心也揪了起來。他怎麽就沒想到那裏呢?
驅車前往的路上,心頭一直很沉,是集中注意力在開車上才沒去想這三天她一個人獨住在那小屋這事。等紅燈的時候,心緒浮躁而太陽穴突突地在跳,暗下決定無論她有多反彈都要在今天製住她,斷然不能被她給牽製住,否則,後果他承受不起。
車子平穩停在了馬路邊,他推門下車,步履微沉地朝著那排小屋走。經過屋門時,他朝門鎖掃了一眼,還是完好的,但是窗戶卻洞開著。
上次過來他便察覺到了端倪,可能別人不會幹出破窗而入的事,但是她會。
甚至她連試圖打開門上那老式鐵鎖的念頭都沒,就靠著爬窗出入也覺得自在,也就隻有一個她了。Joe並沒破門而入,這門鎖的鑰匙在葉非凡那,而葉非凡被他給趕去西寧了,讓他學了她也去爬窗不是不行,隻要她在裏麵;但她約他的地點是在那片稻田,所以這屋裏必然是沒人的。
踩著雜草叢生的田埂而行,腦中勾勒著一會看見她的畫麵,然而等到了那空曠的稻田卻見她用一塊布鋪在地上,然後躺在上麵竟像是睡著了。
她也真是膽大,光天化日之下這麽睡在野外,也不怕有匪徒劫財又掠色。不過方圓幾公裏好似都沒有人煙,而隔了前麵那個土坡便是公墓了,會過來這邊的人幾乎沒有。
在她身旁坐下,目光細凝在她臉上,蒼白,憔悴這些似乎都沒在她臉上出現,反而臉蛋被午後的太陽照得紅潤,長長的睫毛猶如扇羽蓋住了那雙靈動的眼睛,沉靜的氣息將他心頭的浮躁漫漫降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才見她睫毛顫動著要醒來,Joe定定看著,等那雙黑眸睜開,從混沌到清明,她從地上坐起身來,輕聲說了句:“你來了。”
“嗯。”他輕應,發現之前想過的所有對付她的法子到了跟前都沒用了,隻相對無言
隻沉默了一會,就聽見她再次開口:“Joe,我知道你在找我。來這裏的時候我對自己打了個賭,賭你什麽時候能夠找來,如果你找來了,那我們就好好找個解決問題的法子,看是不是還能繼續走下去;可是,我等了你三天也沒等來你,便明白了一件事。”
Joe蹙起眉頭問:“明白什麽事?”
林妙目光眺望著遠方,緩緩而道:“我們在一條背馳的路上越走越遠。”
心中一揪,他沉了目光盯她,“那是你以為。”
她溫柔而笑,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你其實也清楚,所以你用盡各種手段想要逼我出現,卻忘了我在乎的早已被你逐漸淡化。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樣,就好比你用我爸的後半生作為要挾,可我卻能吃準你不會真的下狠手,因為你知道但凡你那麽做了,我跟你就是陌路。”
Joe一把扣住她胳膊,語氣沉狠:“陌路?林妙你不妨試試我會不會或者敢不敢對林大軍下狠手,你信不信我讓他比翟新同更慘?”
林妙側轉眸看他,英俊的臉龐上含著一股戾氣,可她不懼,還反而伸手輕撫他的臉,在她的手指一點點劃過他臉輪廓時,那狠戾的表情逐漸淡去,隻剩幽深複雜的目光盯視著她。
她沒有去接剛才的話題,隻問:“當時疼嗎?”
他心頭一跳,自然能明白她在問什麽,收回了抓她胳膊的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帶她沿著臉的四周到脖頸再到胸口才停下。
“很疼,就差一點我就成了廢人,當時的燒傷麵積達70以上,我幾乎沒有一寸皮膚是完整的。但是我想活著,再難都從火坑中爬出來了,為了活著,忍了全身的燒傷偷跑出了醫院,可我當時那情形哪裏能去得了什麽地方,隻能躲在簡陋的房子裏,等著身上的皮膚發爛。”
林妙感覺身體裏的某處又開始鈍痛起來,且一疼就撕心裂肺,她咬著唇問:“後來呢?”
“後來,”Joe目光轉向別處,嘴角是淡淡的諷意,“我昏睡在了那租屋裏,醒來時睜開眼發現周圍都不是熟悉的環境,而手臂上還正吊著點滴。若非身上的燒傷仍在,我當時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是誰救了你嗎?房東?”林妙追問。
Joe搖頭,“不是房東,是我父親的一位故人,就是江小靈的父親,他為我找了全美國最好的整形外科醫生,幫我改頭換麵,冠以他的姓,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對你提出了什麽條件?”
Joe笑了,這丫頭習慣了把利益擺在天平上衡量,看人待事永遠都那麽精準。
“其實也不算什麽條件,本身他救我的動機是出於感激我爸當年對他雪中送炭,等我變成這張臉的時候,他希望我能夠成為他的半子。”
半子?林妙心頭一跳,立即領會過來:“他讓你娶江小靈?你答應了?”
Joe眉眼挑了挑,她這副樣子是但凡他點頭說是就要跳起來打他的節奏嗎?不過他還是搖頭,“沒答應,五年前小靈還是個小丫頭,哪裏懂這些,我提出了另一個條件與之交換了。”
林妙眯了眯眼,五年前的江小靈還是個小丫頭或許真不懂,但是五年後的她早已成年,怕不再是他以為的孩子了。從那次在公寓樓下的交涉來看,江小靈對他怕是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她問:“什麽條件?”
“無論我在今後擴展多大商業版圖,其中20都歸江小靈所有。”
林妙很吃了一驚,20這個數字可當真不是小數目,如果他隻是個窮小子便是一張空投資票,可但凡他有所成就,江小靈不用花費任何便可坐享其成了。
以Joe現在的資產,江父顯然是可以笑了。
這個人一定非常的有遠見,懂得權衡利弊,而求得最有利的價值。不過林妙對這個人無法有反感,包括對江小靈,哪怕江小靈真的或許喜歡上了眼前這男人,因為,若非他們一家,她的陸勉活不過那個冬天。
輕歎在心底,酸酸的感覺,她的陸勉啊。
“阿勉。”隨著她的一聲輕喚,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身體動了動,澀澀地想:這個稱呼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吧。
她嗅了嗅鼻子,語調平穩而道:“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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