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北從走廊的那一頭走過來，身影單薄，無助又可憐。

    對啊，他才十二歲，正是享受美好生活，沒有憂慮的時候。

    但是世事無常，他這麽小就要承受如此大的壓力。

    王一北把尿桶放回病房，拖著疲憊的紳、體走到走廊裏，也將紳、體靠在了牆壁上。

    抬頭仰望天花板，那樣子和慕楚黎像極了。

    想起慕楚黎，我的心又是一陣激動，今天是江阿姨的頭七，我有種感覺，慕楚黎一定會回來的。

    我現在恨不能立刻飛奔到慕楚黎的家，但是，爸爸手術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我肯定走不開。

    “小北，我知道你和我們一樣都接受不了這麽殘酷的事情，但是，爸爸以後的日子在輪椅或者床、上度過，總好比他離開我們呀。”

    我搖著王一北的胳膊，就像像他討一顆糖果吃的小女孩般，朝他露出祈求的目光。

    王一七緊抿著唇，眉頭擰成一團，好像也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我沒敢催他，其實我和他一樣，也在心裏存著一絲僥幸，希望醫生說的話太誇張，爸爸不用截肢，慢慢就會康複起來。

    “好，我去和媽媽談談。”

    王一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像下定了很大的主意。

    “但是，姐，我們去哪裏湊住院費去？”

    我的心咯噔一跳，我不能把媽媽將我嫁給牛二換取住院費的事情說出來，不然，依王一北的性格，他肯定會和媽媽鬧翻的。

    但也改變不了事情的結果。

    雖然我不想嫁給牛二，但是為了爸爸，我沒有其它選擇。

    “媽媽在村子裏生活這麽久，去四鄰好友借借，沒有人會見死不救的。”

    我撇開臉，不讓王一北看到我臉上的無奈。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就跟媽媽說說去。”

    然後我就帶著王一北去了爸爸的病房。

    我在門外等著，王一北進去了。

    不一會兒，從病房裏傳出媽媽的咆哮聲：“又是那個小賤、人找你來的吧？”

    我聽不清王一北說的什麽，後來，媽媽就沉默了。

    我緊張的在病房的走廊裏來來回回的走著，就怕我怕不同意做手術。

    現在萬事俱備，隻要我媽簽了手術同意書，我爸就有救了。

    也不是說我媽不願意救我爸，我覺得隻是農村醫患關係緊張所致，另一方麵，我媽在心裏接受不了我爸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說癱瘓就癱瘓了的事實。

    半晌，王一北紅著眼框從病房裏走了出來，我連忙走上前，一臉期待的看著王一北。

    王一北點點頭，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嚶嚶抽泣了起來。

    看到王一北點頭，我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我更理解他和媽媽一樣接受不了現實。

    我慢慢撫著他的背，一邊輕聲問：“手術定在幾點鍾？”

    王一北從我肩膀上抬起頭，沙啞聲著聲音說：“下午四點鍾的，其實在你找我的時候，媽媽已經簽了手術同意書。”

    聽了王一北的話，我的心裏五味雜瓶。

    王一北沒再說話，而是上樓去照顧方文東。

    爸爸有護士和我媽照顧，我在這裏也沒什麽事情。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江阿姨頭七，我要回小區一趟。

    我沒跟媽媽打招呼，直接跑去了慕楚黎的家。

    因為去過幾次，我記下了路，而且醫院到他家根本就不遠。

    最重要的是，我身上沒錢。

    我剛剛跑一小區的門口，看門的老大爺就從門衛室裏出來了，因為那一次說過話，門衛室的大爺認識我了。

    “小倆口吵架了？怎麽一前一後回來了？”

    聽到老大爺的話，我心情更激動了，他話的意思是，慕楚黎真的回來了嗎？

    我不敢確定，於是不甘心的又問了老大爺一遍：“大爺，您的意思是，黎哥回來了？”

    “一大早就回來了。”

    門衛的老大爺有些欲言又止，可我沒時間去聽他那些想說又不說的話，瘋了似的朝慕楚黎家跑去。

    我心情激動的無法用言語表達了。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對慕楚黎的思念會如此強烈。

    我的手緊緊的捂在短褲的口袋裏，慕楚黎留下的那把鑰匙，我一直貼身放著。

    乖我氣喘籲籲跑到二樓慕楚黎家門口的時候，心情就更激動了，連拿鑰匙的手都在發抖。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鑰匙拿在手裏，卻不知道是要打開門，還是要敲開門。

    做了好大一會兒思想鬥爭，我才緩緩抬起胳膊，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然後靜靜等著慕楚黎來給我開門。

    趁這個時間，我趕緊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跑亂了的頭發，又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保持著微笑看著緊閉的房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一個人太思念了，隻怕是一分鍾的等待都覺得長久起來。

    我再也等不及慕楚黎給我開門，而是拿起鑰匙，自己打開了門。

    一打開房門，一股焚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我急忙關上房門，朝江阿姨生前的臥室跑去。

    江阿姨的臥室的桌子上放著幾盤供品，和香，卻唯獨沒有慕楚黎的影子。

    我轉過身，跑去慕楚黎的臥室，滿懷期待的打開門，可依然沒有他的身影。

    “黎哥，你在哪兒？”

    我的聲音都顫抖了，我怕，我怕自己見不到他。

    可是叫了幾聲，回答我的隻有自己驚顫的回音。

    我回到客廳裏，看到茶幾上放著一封信時，我整顆心瞬間涼了。

    他走了，他一定是故意不見我的。

    他為什麽不見我？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他，多想他嗎？

    我雙、退癱軟在地板上，胳膊靠在茶幾上，看著那張沁透著筆墨香氣的紙，真想一氣之下撕了它。

    但是我不舍得。

    “黎哥，你為什麽不見我？我討厭你。”

    我喊的聲俱淚下，但慕楚黎始終沒有出現。

    如果思念是一張抵用券，慕楚黎給我的這張是永久性的，但他卻總不給使用的機會。

    我趴在茶幾上哭的累了，才抬起頭，顫抖的拿起那張紙，讀信的內容。

    我的心是忐忑的，我不知道他給我留了什麽內容，我隻期盼著他能盡早的出現在我的麵前。

    然而，事與願違。

    紙上一個字也沒有！

    一個字也沒有！

    我不知道慕楚黎想要告訴我什麽，我的內心如一片死水般沉寂。

    我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什麽期盼。

    因為我突然想到最殘酷的現實。

    今天晚上我必須要去牛二家裏，給他當媳婦。

    從此以後，我與慕楚黎背道而馳，此生再無交集。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

    “黎哥，你連讓我見你最後一麵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趴在茶幾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將那張紙緊緊的攥在手裏，然後捂在心口上。

    離開慕楚黎家的時候，我把鑰匙鎖在了裏麵。

    既然結局已注定，不再有希望，我也不能讓自己繼續期望下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離爸爸做手術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我小心翼翼的走進病房裏，爸爸已經睡著了。

    我媽坐在床邊也在打盹，見我進來了，破天荒的沒有罵我，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回來了？”

    “嗯。”

    我點點頭，有些受寵若驚。

    “事情辦完了，那就安靜的等著你爸手術做完了，乖乖的去牛二家，他一會兒來醫院接你。”

    “嗯。”

    即使我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但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我別無選擇。

    爸爸做手術的時候，小北也從樓上下來了，他緊張的看著手術室的大門，站在我媽旁邊，就像暴風雨中一株無助的小花。

    手術做了有半個小時，牛二提著一隻皮包過來了。

    我媽就像迎財神爺似的笑臉迎他。

    牛二拖著肥胖的紳、體，一邊和我媽打著嗬嗬，一邊拿目光在我的身上不停的探究著。

    我心裏一陣反感和恐懼。

    要我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我真的不敢去想。

    我把紳、體往王一北的身後靠了靠，王一北覺察到我的異樣，也把紳、體往我麵前擋了擋，將我擋在後麵，然後朝牛二看了過去。

    “伯伯。”

    王一北禮貌性的跟牛二打了聲招呼。

    我媽笑的一臉燦爛，朝我招了招手：“閨女，過來。”

    我本來不想過去，也不敢過去。

    但是一想，牛二的手提包裏放著的就是爸爸的救命錢，雙、退就慢慢往他那邊移動。

    “哎呀，這大閨女長得真好，美人胚子。”

    牛二一笑露出兩排黃板牙，雙眼放著亮光。

    王一北從背後拉住我的手，然後警惕的朝牛二看了過去。

    “小北，你沒事去樓上看看你小舅，他一個人也不方便。”

    我媽壓著嗓子朝王一北使了個眼色。

    王一北卻冰著一張臉點點頭：“我和姐姐一起去。”

    我媽一聽，當場氣就來了，幾步走到王一北的麵前，臉色一沉：“小北，這麽大的孩子，怎麽一點兒事都不懂！我和你牛二叔去給你爸爸交住院費，你姐姐要在這裏等著你爸出來。”

    “那我就和我姐一起等著，然後再上去看我小舅。”

    王一北年齡雖小，但他不傻，看到向來摳門的牛二還拿著錢，立刻就想像得到，我媽和他做了什麽交易。

    他不和我媽爭吵，但是在用實際行動保護著我。

    這樣僵下去，我怕牛二再反悔，這樣爸爸的手術室就沒有著落了，我連忙放開王一北的手，朝他笑了笑。

    “沒事，小北，你上去看小舅吧，我一個人在這裏等爸爸出來。”

    王一北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肯定的點點頭。

    他眼看著牛二和我媽一起去交費了，才慢慢上樓去。

    我不知道王一北這次上樓，時隔多久我們才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