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雪看似輕鬆，實際內心裏怎麽可能像是表現的這麽淡然。

    李建斌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就嘴裏發苦，“其實你不用這麽自責，戰場千變萬化，瞬息之間就可能變一變。那年那場戰鬥初時定下的策略並沒有紕漏，最後我們是敗在了人心上。”

    “人心？嗬，如果程如鈞肯聽我的，不那麽信任那個王八蛋。怎麽又會讓那個該死的混蛋差點給我們包了餃子。”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到這件事，程如雪就有些控製不住情緒，她眼神猛的發紅，一拳頭錘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個王八蛋當時突然消失了那麽久，再回來就故意和我哥套近乎。也就我哥信任他，覺得他是不小心被C集團給騙進去做事的，並且會幫著我們突襲C集團。我在那次看到他那雙賊光爍爍的眼睛時就覺得不對了。偏偏我哥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信任感，最後的結果有多麽慘烈，我們都是當事人，還有比你我更清楚的嗎？十一個隊裏最好的戰士去，隻有兩人生還，我們能活還是被戰友和程如鈞聯手給扔出來的。”

    “因為你是繼任的大隊長，我是他們的妹妹。所以他們覺得我們不能死，可這樣的生是我們願意要的嗎？是嗎？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我們麵前，最後程如鈞還死在我的懷裏！李建斌，你說這樣的生，你願意嗎？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我不願意，我寧願當時和他們死在一起，也不想看他們都壯烈犧牲！那個場麵，讓我足足做了一年半的噩夢！我每晚一閉眼，就是他們大喊那句“快走”的聲音。那句之後，我們被扔出來，然後親眼看著他們在我們眼前“砰”的一聲炸成了灰燼。下一秒就是一起被送出來的程如鈞為了給我們擋槍，連中兩槍倒在我懷裏。每晚那麽重複，誰他媽能睡著覺！換你，你能嗎？”

    程如雪如同一隻發怒的獅子，在李建斌的桌子前走來走去，時不時的用力砸一下桌子。

    李建斌痛苦的閉了閉眼，“你終於說出來了，這幾年不管我怎麽明示暗示你心思別太重，你都裝傻充楞的裝聽不懂。我有時還在想，如果你是真的像你表麵上的這麽灑脫和無所謂該有多好，可偏偏不是！你知道看著你那樣，我心裏又有多難受？程如雪，難受的從來都不是你一個。我又何嚐好受一分過？”

    “那些犧牲的兄弟，也是我的戰友，是和我一起走過來的人。他們能在哪種時候選擇讓我們活下去，那是他們的選擇，雖然我們並不想尊重他們這個做法。可事情已經成了這樣，我們還能怎麽做？我們隻有好好活著，照顧好他們的家屬。並且為他們報仇，讓他們的血不白留，生命沒被白白犧牲，這才是我們最該做的。他們給了我們生的希望，也肯定不希望我們日複一日的折磨自己。這些你不是不明白，為什麽就是想不透？”

    程如雪眸子中帶著疲憊心傷，她將目光轉回來，淡淡看向李建斌，“看透和能否放下並不衝突。我能想明白，卻不代表我能說服自己心安理得接受。沒誰比誰的命更重要一些，憑什麽就是我活著，別人死了。那些戰友家屬是不是也會想，為什麽死的是我的親人，而不是別人的。我每次想到這裏，就心痛如絞。就會覺得，我欠了他們的。這需要我去償還，他們已經不在了，那麽我會像是他們在的時候一樣，對他們的家人盡心到底。你呢，你也會一直堅持下去嗎？要知道，這幾年你做的也不少！”

    李建斌滿嘴的苦澀，自嘲的笑了笑，“你說呢？我沒有你感情那麽細膩，卻也知道救命之恩大於天的道理。隻要我活著一天，這份情就永遠在，我會一直做下去。”

    程如雪抬起眸子和他對視，將對方眼中的心傷和堅定都收入眼底。

    程如雪忽然驀地一笑，如同陽光一般驅散了兩人身上縈繞的陰霾，初時她隻是低低的笑，到了後來則是越來越大聲。

    “斌哥，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你想不想聽？”

    氣氛輕鬆下來了，李建斌的警覺心和對程如雪的防備也回來了，他狐疑的看了挑著眉梢，眼角眉間俱是嫵媚風情，正在笑吟吟看著自己的美人一眼，想也不想的斷然拒絕，“不想！”

    每次她這麽笑，這麽看過來就準沒好事。

    “不想也要聽！”程如雪一臉霸道，也不等他在說話就又道“這次不是坑你，也不是嘲諷你和你鬥嘴，是突然想起一句特有道理的話要和你分享。”

    李建斌還是不信任她，“從你嘴裏還能聽到有道理的話？”

    程如雪眼睛一瞪，“你到底能不能閉嘴好好聽了？”

    她要是真的來勁，李建斌頓時就又沒了脾氣，這實在是多年養成的“好”習慣。

    從認識開始，因為他身為男的，自然要讓著女孩子，就對程如雪諸多謙讓。

    而程如雪的鬼性子又是個順杆爬的，一次爬一點，一點又一點，就這麽把李建斌收拾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其實不光他，問問這隊裏的多少人，不都是被她收拾服服帖帖，一點脾氣都沒有。

    實在是她這性子，讓人根本招架不住，你來硬的，她遇強則強。

    你軟一點，她立馬就立個杆子往上爬。

    就這樣子，誰惹得起？

    反正李建斌自認實在是惹不起。

    “您說，您說，我這聽著呢！”

    程如雪給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就緩緩道“那句話是，這世上哪來的那麽多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說罷，她看著有些錯愕的李建斌，有點得意“怎麽樣，是不是很有道理。”

    說完後，她將得意收起來，又換上一臉正色，“斌哥，以後我們就做那個替那些戰友家屬負重前行的人吧！也許我們無法給他們歲月靜好，可至少能讓他們好過一些。”

    李建斌看著眼前這個年歲比自己還小，卻已經主動背負了這麽多的女孩子，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們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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