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痛苦不斷不斷地交替,還有什麽留情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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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河沒有出現。

    林川憶也沒有打來電話。

    沒有人能拉住我,叫醒我。

    沒有人能告訴我,說這是夢,說林川憶和辛慈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人能救我。

    雨後清晨熙來攘往的候機大廳,仿佛變成了萬丈懸崖的最邊緣。

    在粗重的喘息中,我即將狠狠墜落,粉身碎骨。

    “啪!”

    快要失去力氣,向後跌倒,徹底昏死過去以前,有人迎麵淬不及防給了我一巴掌。

    我渾渾噩噩地試圖平複呼吸,迷迷糊糊看見忽然蹲下的程雨霏,猛地一把抓住了我捂著耳朵的雙手,繼續拍著我的臉,大聲問我:“喂,瘋公主,你怎麽了?別嚇我!”

    消散的意識,漸漸複蘇。

    我的神情不再恍惚,淚眼朦朧地聳肩嗤笑:“沒怎麽,隻是不幸被你說中,撞破了他的奸情。”

    程雨霏一驚:“你不會打算回老家殺了那對狗男女吧?”

    “我傻阿?為了他們搭上自己的命,多不值得。”

    我搖頭冷哼,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報複的念頭:“既然他有女朋友,本公主也找個男朋友唄。”

    “啥?”程雨霏顯然覺得我不正常。

    可我無比確定,當時的我,絕對比任何時候都正常。

    胡亂抹掉滿臉矯情的淚水,我起身,反握住程雨霏的手:“走,陪我回去找紀河,我一秒都不能等。”

    就這樣,本公主殺了一個漂亮的回馬槍,殺得紀河措手不及。

    我還記得,我風風火火拉著程雨霏殺回練團室的時候,陌時光的大遷徙,已經進行到了收尾階段。

    簡義在捧著最後一隻堆滿雜物的大箱子鎖門。

    慕寒低頭看了一眼腕表,跟紀河說著些什麽。

    紀河叼著煙點點頭,舉步往對麵的樓梯口走。

    雨過天晴的陽光,從窗外投映進來,金光閃爍地落在他們三個背上,劃出一明一暗的交界線,如同切開他們所背負的龐大命運。

    “慢著!練團室不能搬!”

    隨我從另一頭的樓梯走上來的程雨霏,急急跑過去,替我喊住了他們。

    他們齊齊頓住腳步,回頭看見我的瞬間,臉上寫滿了瞠目結舌的表情。

    後來的後來,許多年裏,我都反複不斷地回憶和想象過當時的場景。

    練團室走廊又窄又小的窗子,將無法熄滅的太陽,收攏成一束追光。

    我低著頭,渾身顫抖,慢慢地、沉重地、舉步維艱地走向紀河。

    埋頭紮進紀河懷裏的那一秒,我甚至仿佛能看見,我薄藤色的長發,由於用力過猛,浮誇而不聽話地飛揚了起來,然後才重重落在我的脊背。

    我甚至仿佛能看見,我關節泛白的雙手,惡狠狠地抓著紀河黑色T恤胸口的位置。

    我甚至仿佛能看見,紀河不知所措地張開手臂,滿眼錯愕地怔在原地。

    我甚至仿佛能看見,簡義對紀河比了個讚,光速拉著程雨霏和慕寒逃離案發現場。

    我甚至仿佛能看見——

    狹小的樓道,塵埃蹁躚在僅餘的一簇陽光裏,跳著最後一支充滿悲情的舞蹈隕落。女孩的頭,頂著男孩露出的鎖骨,雙手緊緊抓著男孩的衣服。男孩張開雙臂,筆直地站著,手中香煙持續燃燒,堆積出的長長煙灰,無聲墜落,過濾嘴,在指尖微微發燙。

    其實,整個過程,我壓根沒敢睜眼。

    我是閉著眼睛對紀河吼出的那句:“妖孽,親我!”

    紀河的身子僵了僵,輕輕扶住我的肩膀,跟我稍稍拉開一點距離,抬手揉著我耳際淩亂的頭發,轉眼笑成了表情包裏的哈士奇:“小沫沫,你別鬧。”

    “本公主沒鬧!”

    我睜開眼睛,更加用力地揪住紀河的衣領,恨不得揪碎他的衣料,撕破他的皮肉,瞪圓了眼睛,吼得唾沫橫飛:“我答應跟你在一起!快親我!現在!立刻!馬上!”

    紀河麵色一沉,眉毛故作若無其事地挑高了半邊,微眯的深邃眼眸,卻密布著複雜的情緒:“說吧,你那個小男朋友,怎麽你了?是不是終於發現他劈腿了?其實阿,我早就知道。”

    這番話深深刺傷了我。

    我閉了閉眼睛,無力地強裝鎮定,盯著紀河,說:“我沒有男朋友,除非你肯做我男朋友。”

    “認真的?”

    紀河皺了皺眉,指尖輕挑,微曲著,兜住我的下巴,指腹摩挲著我麻木冰冷的唇瓣,扯起左邊嘴角,自嘲一般,不屑地冷冷謔笑,“如果那個林川憶和他女朋友分手,再來找你,你也不後悔?”

    林川憶的名字,像一個魔咒,重重擊潰了我的偽裝。

    淚水再次沒出息地掉了下來。

    我再次失控地捂住了耳朵,帶滿哭腔,哽咽著咆哮:“別再提這個名字!我恨他!”

    紀河縮回勾著我下巴的手,嗤笑:“你這句恨,聽著倒更像愛。”

    愛又怎麽樣?

    如果我愛他,換不來他愛我,恨才更實在,報複才更痛快。

    “少廢話,你到底要不要我?”

    我竭力穩定心神,踮起腳,動作生澀笨拙地拿胳膊勾住紀河的脖子,湊近到他唇邊,努力想讓自己像顏洛一樣嫵媚,聲音卻克製不住地發抖。

    紀河動作輕緩地扯開我糾纏著他的手臂,始終維持著淡薄的笑意:“我一直想要你,但我不當備胎。我這麽好看,不是用來做代替品和安慰獎的。沒想好就別衝動,我下午還要打工。”

    眼看手指一根根從紀河的領口抽離滑落,窒息的感覺,卷土重來。

    我知道,我扛不住我的病,就像我鬥不過這該死的命。

    所以,我也不硬撐了,不抵抗了。

    我就像真的瘋子一樣,像三歲小孩一樣,“撲騰”靠牆坐下,發狂地使勁抓亂滿頭天生的自來卷,手蹬腳刨地嚎啕大哭著,蠻不講理地發泄早已憋了一路的心酸委屈。

    “好!你滾!和林川憶一起滾!你們這些不愛我不要我的人,都滾吧,都去死吧!反正我從來都不需要你們!反正我快死了!反正我現在又要不能呼吸了……”

    “我不會讓你死,我就是你的呼吸。”

    原本說著要走的紀河,沒有轉身,而是緊鎖著微微抖動的眉毛,無比認真而虔誠地凝視著我。

    我眼中噙滿的淚,瞬間在這句話裏封凍凝結。

    抓著頭發的手,也遲緩地定格在了腦袋兩邊。

    對我來說,不會讓我死,意味著……不會讓我寂寞不安,不會讓我患得患失,不會讓我擔心受傷害,不會讓我害怕被拋棄。

    而這種事,連我的親生父母都做不到,連同我最要好的郗語默都做不到,連我最信任最依賴的林川憶都做不到。

    目光渙散地怔怔望著紀河,在窒息的沉默中,我無聲地喘息著,從心底發問,問他清不清楚,這個承諾有多重。

    我不知道他聽沒聽懂,也不知道他後來的舉動,算不算回答。

    我空洞的眼睛,隻模模糊糊看見,他的眉眼和頭顱,隨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一起溫柔地低垂下來。

    似乎讀懂了我每一刻淚滴裏的掙紮,他的雙臂緩緩落下,攬過我僵硬的肩膀,抱住了我失去知覺的身體。

    我毫無節律不停痙攣的手,被他握住,與他十指交扣,貼著他沉重起伏的胸口。

    他的額頭,遲疑地磨蹭著我的額頭,像在內心進行著一場漫長激烈的天人交戰。

    直到他顫動的嘴唇,輕柔地汲取幹淨我唇瓣上髒兮兮的淚,我才重新闔上早已失去焦點的雙眼。

    那是一個無比鄭重、無比審慎、無比美好的吻。

    仿佛曾經一分為二的兩朵靈魂,終於合而為一。

    仿佛我們本身就該如此融洽,本身就是一體的,隻不過被歲月的顛沛流離,分裂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半。

    細膩銷魂的一吻過後,我恢複了呼吸,把頭擱在紀河的左肩,戳著他的胸口,對他也對自己發誓:“你現在是我男朋友。所以,你必須是一百分,九十九分都不行。”

    紀河又出乎預料地推開了我。

    他站起來,向後退了好幾步,遠遠地正色道:“我知道你在賭氣。我可以吻你,但不能被你耍著玩。你想清楚,有沒有隻愛一個人的覺悟。如果放不下他,我隻能繼續做你身邊的吉他手。如果要牽我的手,就必須忘了他。”

    紀河在逼我做選擇。

    我也知道該選紀河。

    我隻剩下紀河一個選擇了。

    可林川憶是我的半條命阿。

    那時他已經在我生命裏根深蒂固地瘋狂生長了十三年,我怎麽能說放就放,說忘就忘?

    我怎麽能跟林川憶斷得一幹二淨?

    我怎麽能……完全將林川憶從回憶的長河裏剝離出去?

    無法給出紀河想要的答案,我低著頭,不說話。

    婆娑的視線裏,紀河轉身離開的腳步,步步化刀,刀刀戳進我的眼睛,戳破不斷翻湧的熱浪。

    紀河不是林川憶,不會每次轉身之後,都回過頭來找我,這一個轉身,可能就是永遠的告別。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林川憶為什麽麵對我的親密舉動隻會逃,卻跟辛慈睡在了一起。

    因為,隻有不牽手,才能不分手。

    “小沫沫,做好決定了麽?”

    眼前是紀河突然調轉腳步,毫無預警彎腰伸向我的左手。

    指紋幹淨脈絡清晰的掌心,五根無限延長的手指,順著我的瞳孔,鋪就出一條連接心扉的玫瑰步道。

    那扇被辛慈鎖上的門,像是被解開了鎖。

    我沒回答紀河,隻是把手放進他的掌心,仰起臉,破泣為笑:“今天的Live,本公主想聽你唱歌。”

    “嗯,但是,隻能休息這一天。”

    紀河握牢我的手,輕輕拭去我眼角未幹的淚痕。

    那一天,我天真地以為,我鼓足勇氣牽起了紀河的手,重新選擇了一次命運,就能奔向幸福安穩的以後。

    結果,命運在最開始的地方早有預謀。

    無論我怎麽選,都是殊途同歸的結局。

    隻有痛苦,輪回般不斷不斷地交替。

    也許我隻值得被傷害。

    也許,我活該被背叛。

    也許……往後餘生,我必須活得無情無義,沒心沒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