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除了自己,誰都別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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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實際上我根本睡不著。
哪怕泡了三個鍾頭安神澡;嗑了一大把療養院定期開的鎮定藥物;不停叫客房服務,送牛奶、蜂蜜水、薰衣草精油……
我的心,依然始終靜不下來。
一會兒琢磨林川憶到底愛不愛我,一會兒琢磨紀河愛不愛我,一會兒琢磨身患淋巴癌的究竟是林川憶還是紀河。
一會兒納悶林川憶對夏玫是什麽感情,一會兒納悶紀河對花貝、對顏洛,又是什麽感情。
一會兒擔心林川憶能不能找到合適的MV導演,一會兒擔心安德烈有沒有度過危險期。
一會兒決定拉上紀河去醫院向勞倫斯夫婦負荊請罪,一會兒又決定在巴黎玩幾天就回國。
一會兒無休無止地追憶往事,一會兒又沒完沒了地幻想未來。
一會兒覺得有點心疼紀河,一會兒又覺得林川憶才值得我愛。
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我知道,我又犯病了。
高中那會兒,我的最高失眠紀錄,是79小時。
跟紀河分手那會兒,最高失眠紀錄是63小時。
症狀一模一樣。
胸口發悶,透不過氣,像長了一顆玻璃心,被十億隻貓撓。
渾渾噩噩,提不起勁,幹什麽都沒有精神,喘口氣都嫌累,躺在床上都懶得翻身。
隻有無窮無盡、紛亂如雲、光怪陸離的各種荒謬詭異的想法,擠得腦袋快要爆炸。
煩躁到極限,我甚至想去隔壁揪出紀河,來一炮鎮靜鎮靜。
但我連動動手指都懶,更別提起床衝進紀河房間了。
於是,隻好一邊繼續胡思亂想,一邊聽紀河和夏樹坐在露台喝酒、吃雞、侃大山。
說實話,我當時聽什麽都像念經,根本不往心裏進。
即使聽到紀河說:“就咱倆,打雙排。不然,萬一匹配到妹子,你沫姐又醋王上線了。”
我內心都毫無波瀾。
直到後來,夏樹突然開始八卦我同紀河、林川憶的事,我才稍微有了一點點興趣。
前麵他倆說了啥,我心煩,沒認真聽。
等意識到他倆在討論我的時候,夏樹已經變成了非要聽紀河講故事的小纏人精,念經似地不停說:“給我講講嘛!讓後輩取取經!”
“自己玩去,別纏著我。”
紀河明顯被吵得不耐煩了,我閉著眼睛都能看見,他在隔壁露台踹夏樹屁股,推夏樹腦袋。
當然,有可能是我的幻覺。
畢竟,這是本公主的人設。
紀河沒有本公主這種人味兒,隻有渣味兒。
渣得超凡脫俗,骨骼清奇,不食人間煙火。
賤得別出心裁,獨樹一幟,妖至賤則無敵。
而夏樹那個愣頭青,居然想向紀河學習,再接再厲地不恥下問:“你不是贏過林川憶嗎?郗姐微信告訴過我。”
紀河更有人味兒了,特正經地告訴夏樹:“我和林川憶,談不上輸贏,那麽說,純粹出於嫉妒。”
“你也會嫉妒?”
夏樹大為震驚地問出了我的心聲,我仿佛能看見,他那雙天真爛漫的小眼睛。
當紀河笑說:“不僅會,而且超級嫉妒。”
我原本渙散的注意力,終於重新集中了。
使盡力氣,豎起耳朵,認真開始了竊聽。
幸而紀河沒讓我失望,接著說:“我永遠沒法像林川憶那樣冷靜克製。我愛誰就想抱她,想親她,想說出來,想每分每秒跟她在一起,哪怕明知道不可能會有好結果,還是忍不住往上貼,忍不住耍賤扮醜,想盡辦法逗她開心,恨不得……把全世界給她,還嫌不夠;把心挖出來,捧到她麵前,都怕她嫌髒。”
“可林川憶高明就高明在冷靜克製。你想阿,別人拿你當寶,他卻冷著你、凍著你,你會不會不甘心?等你從不甘心到死心,他又突然給你甜頭,你懵不懵?偏偏你沫姐是爭強好勝的個性,就算不喜歡,被這麽忽冷忽熱、若即若離地吊著,也免不了想一決雌雄,想占上風,想吸引他的注意,證明自己的魅力。”
“所以,無論從戰術還是戰略上,我都沒贏過。因為,從愛上你沫姐開始,我就沒想過贏。”
“我願意為了愛輸盡全部,而林川憶不願意,這就是你們眼中所謂的贏。”
“或許,我當初也是看不慣林川憶標準的男婊作風,又不忍心以傷害你沫姐為代價,去揭穿他,才會慫恿你沫姐,放棄他,跟我在一起。”
“不過,我鬥不過他。他不出現還好,一出現,那種比不上他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他絕對算個中高手,殺人於無形,不動聲色就能提醒我……我的女人,前十幾年都在他身邊,和我在一起,隻是報複他,跟他賭氣。他給過的過去,我補不回來。他能給的未來,我得拿命拚。”
“甚至到今天,我明明清楚,你沫姐夾在我們中間,等於夾在最愛的人和最親的人中間。你沫姐的左右為難,不亞於男人麵對老婆和媽一起落水怎麽辦的世紀難題。但我仍舊沒法發自內心地體諒。”
“如果我能學林川憶,每次麵對衝突,都故作隱忍、假裝成全,你沫姐絕對舍不得恨我。”
紀河發表演講似地一口氣說了很多,人味兒已經全然升華到了頂點。
簡直是仙氣。
不僅把林川憶與我的羈絆、對我的牽製,剖析得鞭辟入裏頭頭是道。
還把自己捧上了聖人的位置。
他挖林川憶牆角,是拯救我。
他隱瞞林川憶跟辛慈的奸情、不解釋自己幾次三番被林川憶陷害,是將我保護在羽翼下。
他不是堅強,不是不怕痛,不怕輸,不是習慣極端地冷眼看著我被傷得躲在角落哭泣,而是比林川憶更能忍,比林川憶更擅長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甚至連威脅我,也變成了……全天下每一個用情至深的人,都會用力過猛而犯下的錯誤。
隻是,如果他直接熾熱的深情,真的如此偉大,那麽,他的犧牲,理應比林川憶多才對。
可分開的五年裏,他在哪?為什麽沒出現過?
陪我的是林川憶。
等我的是林川憶。
照顧我的是林川憶。
治愈我的是林川憶。
最後,迫不得已把我交給他的,也是林川憶。
他連一個交代都吝嗇,連一份真相都不屑給,從未像說的這樣愛過我,反而冷落了我五年。
我覺得,我有權合理懷疑,他這番話,是存心說給我聽的。
窗外的夏樹,似乎也被紀河突如其來的神聖光環刺瞎了眼、閃到了頭,折服在了真愛無敵的洗腦教程裏,沉默許久,才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反正你娶到了沫姐,林川憶沒娶到。”
“娶她也是任性自私地胡鬧。以為有錢有名,就有了守護她的能力。結果隻能盡量說服自己理解她,根本無法真正做到完全尊重她的決定和意願,無法不懷疑她對林川憶的感情。氣瘋了的時候,還會威脅她,不準她離開我。自己都嫌幼稚,覺得可氣又可笑,還可悲。”
紀河自嘲地輕輕發出一陣淒苦嗤笑,聲音愈發悲涼。
動情可憐到了極致,本公主都不忍心繼續猜忌他了。
我甚至在想,也許紀河是愛我的。
也許,他堅持遮掩的真相,又與林川憶有關,又可能傷害到我。
也許,林川憶在欺騙我,利用我。
也許……是我太記紀河的仇,太護林川憶的短。
可惜,下一秒,紀河卻冷冽蒼白地粉碎了我僅剩的慈悲心。
他說:“幸好,我們走不到最後,否則我真怕被活活氣死。”
幸好,我們走不到最後。
幸好,走不到最後。
幸好……
無論最後這句話,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深深刺痛了我。
擺脫我,居然令紀河有種劫後餘生的輕鬆感?
我五內俱焚的時候,夏樹愣頭愣腦地再度問出了我的疑惑:“你不是說你愛沫姐嗎?為什麽走不到最後?”
你愛我嗎?
愛我什麽?
你不愛我嗎?
為什麽不愛?
這四句話,是我永生永世無法對任何人袒露的自尊心。
太矯情,太卑微,問過一次,就再也問不出口。
我怕聽到五年前那個噩夢般的答案——我不值得被愛。
於是,我就真的不期盼被愛,也不再愛別人了。
除非對方先愛我。
比如林川憶。
但,當我問不出的話,變成第三人稱,我還是忍不住好奇。
還是緊張到攥著被子的手指,骨節生疼。
還是忍不住奢望,紀河會繼續對別人說,他有多愛我。
而奢望……往往意味著必將到來的失望。
我親耳聽見,紀河似是而非地敷衍夏樹:“愛不是一切。以後你就懂了。”
不必等以後,現在本公主就懂了。
什麽拯救我的孤獨,做我的英雄,永遠屬於我,一切都是因為愛我……全是放屁!
他根本從來就沒愛過我。
否則怎麽會不想跟我在一起?
幸好我也早就不愛他了。
幸好我不再是他的奴隸了。
幸好,我不欠愛情的孽債。
幸好,除了自己,我誰都不愛。
幸好……夕陽西沉時,我終於用無數個幸好,哄睡了隻屬於自己的自己。(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