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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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第一天,距離我和紀河婚禮整整一個月的日子,我的天空,被紀河的癌症敲碎了。

    連同我的生活,我的夢,一起碎了。

    盡管當時我的心意堅決如鐵。

    甘恬卻沒有立刻答複我,而是請來腫瘤科、腦神經外科的各路大神,緊急會診後,經過又一係列縝密的檢查,再三確認,紀河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不做手術真的隻能等死,才決定將紀河轉移到手術室。

    生怕我後悔一般,簽字以前,甘恬又小心謹慎地重複了好幾遍:“淋巴癌手術往往無法清除幹淨,你要有心理準備,癌細胞很可能隨著淋巴係統和血液係統轉移到全身,惡化他的病情,縮減他的壽命。即使手術成功,他也必須進行漫長的放化療和中藥輔助治療。”

    可無論甘恬怎麽說,我還是抖著手簽了字。

    如果裏麵躺著的是林川憶,我寧願他多活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陪他死。

    而裏麵躺著的是紀河,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我可以故技重施,趁人不注意,偷一把手術刀,暗自捏在手裏。

    一旦醫生像傻逼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衝我搖頭,我立馬抹脖子。

    當然,我並不是為我的決定後悔,打算一命抵一命。

    我是不準紀河最後的記憶,隻有我不愛他,我恨他。

    我不準他帶著誤會走,更不準他揣著秘密走。

    我們的總賬,還沒算清。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哪怕是地獄,我也要追去,找他討債。

    會診檢查進行了足足五個小時。

    後來的手術,又做了八個小時。

    從上午十點,到夜裏十一點。

    整整十三個鍾頭,我一眼未闔,呼吸裏,充斥著不安的空氣。

    夏樹和夏玫買的飯,我一口都咽不下,我隻是不停摳著嘴唇和指甲,摳到破皮,摳得滿嘴滿手血腥味。

    一輩子的鼻涕眼淚,仿佛都流在了今天,跟血一起淌進嘴裏,陪我祈禱。

    夏樹和夏玫提議輪流換班替我守著,讓我休息一會兒,我也隻是翻白眼。

    所有的注意力,都惶惶不安地集中在手術室明明滅滅的紅燈。

    我隨時做好了準備,纏他到陰間。

    紀河大概怕了我。

    當主刀醫生推門而出,我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雖然暫時無法確定是否有殘留的癌細胞,不過,手術很成功,簡直是奇跡。我遇見的第四期淋巴癌患者,從來沒有像他這麽頑強的求生意識。”

    可是,我卻像一隻驚弓之鳥,確認了紀河沒有死,又怕紀河還會死,很暴躁地問醫生:“什麽叫不確定?他會不會失憶?會不會變白癡?會不會出院就死?”

    隨後跟出來的甘恬,見我態度不好,急忙插嘴圓場:“紀先生還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才能確定這些問題。但手術真的很成功,術後按要求進行放化療,維持三到五年的存活率,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三到五年?

    ……夠了。

    足夠了。

    死人妖,你知道嗎,我們還有好幾年的未來。

    原來,本公主那麽害怕失去你。

    既然你走了狗屎運,安然無恙。

    那你下半輩子,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本公主救了你的命,你要當牛做馬報答我,要永遠對我好,不準惹我生氣,不準碰別的女人,看別的女人,想別的女人,隻能愛我。

    高興得渾身發抖,笑得涕淚橫流,我雀躍著,想起身去看看紀河。

    我完全忘了,在門口坐得太久。

    他剛被推出手術室,我就一個前傾跪到地上,腿麻得站不起來了。

    當偷藏的手術刀掉在地上,我知道我又沒出息地激動到暈過去了。

    但這一次,我昏迷都是笑醒的。

    我本來以為,我跟紀河可以到此為止,畫下完美的句讀。

    童話的結局,不都這樣?

    公主王子,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從來沒人寫過,主角也注定會死的事實。

    可就在我認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要結束的時候,一通電話,把我打回了現實。

    許多我刻意逃避不願去想的東西,再度浮出了水麵。

    那通電話不是打給我的。準確點說,沒人打來電話。

    是夏玫躲在窗簾後麵聯係了林川憶。

    我也不是故意偷聽,隻是懶得計較,沒興趣打擾。

    我醒來的第一個念頭,隻有去守著紀河。

    我希望,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我一門心思,隻想美美地去見紀河,隻顧著在衛生間對鏡貼黃花,還借了床頭櫃上夏玫Prada包包裏的化妝品。

    哪怕夏玫欲言又止地說:“你可以再來巴黎一趟嗎?紀河搞定了導演,但出車禍進醫院了,我有些話,必須當麵跟你講……”

    也沒有激起我的半分好奇心。

    哪怕夏玫緊張兮兮地解釋:“不是,我沒有又懷孕,對不起……”

    我也顧不上吐槽林川憶混賬。

    哪怕夏玫回過味,義憤填膺地小聲怒斥:“不必了!應該說——除了工作,永遠別再來找我!”

    我也顧不上幸災樂禍地叫好。

    直到夏玫突然變了副嘴臉,對電話那頭的林川憶冷笑:“我當然有提前結束遊戲的資格。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你沒病了,你的宮小姐也知道了,你賣不了悲情男主的人設了。我不跟你撕破臉,隻是看在相愛一場的情分。”

    我才猛地恢複記憶。

    我算準了一切,唯獨漏算了林川憶的演技。

    我忘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林川憶卻舍得把親骨肉送進孤兒院。

    我忘了,他曾經怎樣對待過辛慈和尹恩賜。

    當初他趕到機場救我,很可能是自導自演騙取我信任的一場戲。

    那時紀河快跳槽了,我們快結婚了,他必須抓緊時間,利用我牽製紀河,阻撓紀河跟林叔叔相認。

    後來醫院門口那番夢話,想必他也是很清醒地在講。

    那時我見到了慕寒,看到了證明紀河清白的證據,而且慕寒懷疑一切與他有關。

    所以,他問我,是不是人快要死了,夢都這麽真實,來證明他有病。

    所以,他抱著我說對不起,說早知道有今天,又何苦藏毒、藏教程、雇小流氓欺負我,一次又一次破壞我的幸福,來證明他無辜,他隻是太愛我。

    所以,他靠在我肩頭,乞求我原諒。

    什麽……我願意把你還給他,也把欠你的幸福還給你。

    什麽……如果有下輩子,試著愛我,好不好?

    什麽……不要隻給我謊稱是友誼卻隻有疏遠的曖昧,不要讓我跟別人且愛且走地等你回頭,不要再錯過我。

    統統是為了證明我對不起他,讓我自責,讓我內疚,讓我後悔,讓我不忍心懷疑他,不忍心怨他恨他。

    再後來,在公司會議室,他應該也是故意假裝吃驚地問我,誰說他有淋巴癌。

    隻要做足了前【戲,往後無論他說什麽,都自相矛盾。

    而我,會因此考慮到,如果他說的是真話……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公司的發展,出賣我的婚姻;為了討好羅琳、爭奪家產、獲得林叔叔的青睞,冒充癌症患者騙取我的同情和信任,站在他那邊……他就不會坦白告訴我真相。

    如此陰毒縝密的心思,簡直讓我不寒而栗。

    正當我又驚又氣,不敢置信地微微發抖時。

    衛生間外縮在窗口的夏玫,似乎也被激怒了,連像先前那樣壓低聲線都忘了:“你敢動夏樹,我就敢把你的髒事抖出來!你猜,如果你的宮小姐發現……你裝攝像頭監視她,把房本留在彼得花園給你媽看,甚至找我訂話劇票跟她製造偶遇,還借著紀河求婚安排我縱火,寄死老鼠給她當生日禮物,她會怎麽想?”

    聽完夏玫的話,我已五雷轟頂。

    發現林川憶一直在以愛為名綁架我,傷害我。

    驚痛難過之餘,我腦子特別亂。

    我不明白,林川憶為什麽監視我,又為什麽引羅琳來我家鬧。

    我想不通,他在話劇院演的是哪出,蓄意縱火又是想燒死誰。

    我不懂,他怎麽會幼稚到寄死老鼠恐嚇我。

    無論如何,我都找不到任何他恨我的理由。

    至少,那個時候,我是願意付出全部努力去愛他的,我給過他無數次選擇我的機會。

    談不上因愛生恨阿。

    仿佛所有失望堆疊到頂點,壘成了最深最厚的絕望,我完全不願也不敢繼續往下想。

    對著鏡子咧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穩了穩心神,走出衛生間,奪過夏玫的手機。

    夏玫被我的背後突襲,嚇得一哆嗦,瞪大眼睛扭頭望著我。

    我很累,一句話都不願多講,沒理夏玫,直接倦倦向林川憶發出最後的警告:

    “你不僅動不了夏樹,也動不了紀河。我會帶紀河回家,回林家。”

    “你接受,就依然是大林的太子爺,星工廠的林總,紀河的弟弟。你不接受,林家、大林和星工廠,都將永遠不再需要你。”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你。我的人,隻有我能欺負。除了我,誰都碰不得,包括你。除非……你打算正式與我為敵。”

    說完,我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夏玫,轉身直奔紀河的病房去了。

    我要邀功,我要告訴紀河,以前他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保護他了。

    沒辦法,“愛”字太矯情,我不好意思當麵講。

    那些說不出口的抱歉,也請讓我用行動來表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