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你不是我哥,我是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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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叔叔愁腸百結的蒼老容顏,看到林川憶高深莫測的淡定表情,我的心,瞬間深深沉了下去。
這五天,我以為不接林川憶的電話,就能擺脫他。
可他卻在我詢問紀河的意見以前,托關係查到了紀河的手術資料,公布了紀河的癌症,還把林叔叔帶到了巴黎,帶進了醫院。
擺明了……完全不給紀河任何考慮和選擇的機會。
他在逼紀河,逼紀河認林叔叔,逼紀河做陌時光的吉他手,逼紀河做星工廠的搖錢樹。
想到這,我唯恐紀河受到刺激,急忙攔住林叔叔:“林叔叔,紀河他、他已經睡了……”
話未說完,我便被林叔叔大力推到了一旁。
等我穩住身形,踉蹌著快步追上去,病房裏的三個男人,已經打了照麵。
紀河坐在病床上,雙腿頎長地交疊在一起,捧著保溫桶,優雅地喝著湯。
林叔叔站在距離病床兩三米的地方,停住,眼眶濕潤泛紅,目光聚焦,直直地凝望著紀河,眉梢唇角,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林川憶跟在林叔叔身後,輕輕搭上林叔叔的肩膀。
林叔叔甩開了林川憶,沒有開口講話,繼續癡癡地望著紀河,哆嗦著嘴角,似乎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猜,他一定不敢相信,自己流落在外二十幾年的親骨肉,吃了那麽多苦。
他一定怕得不到紀河的諒解,怕紀河不認他。
而伴隨腳步聲,緩緩抬眸的紀河,也隻是回望著林叔叔,靜靜沉默著。
目光交錯如火,空氣裏,聽得見緊張的呼吸。
我無比擔心,紀河會問林叔叔一句:林董,你不覺得你來得太遲了麽?
畢竟,紀河的母親被欺騙、被驅逐、獨自回老家生下紀河的時候,林叔叔不在。
年幼的紀河,在林中小屋守著母親腐爛的屍體,求救無門的時候,林叔叔也不在。
即使林叔叔排除萬難嚐試過尋找,依然錯過了他們母子最需要的時刻。
當我和林川憶,在林叔叔的照看下,過著王子公主般的生活時,紀河住在下町街。
當我和林川憶,仗著林叔叔撐腰,在學校闖禍時,紀河因為收養他和慕寒兄妹的那位婆婆去世,不得不陪慕寒擔負起養家糊口的責任,供他們的小妹妹慕綿讀書。
當我和林川憶,跟林叔叔討論去哪留學時,紀河在陪酒、吸毒,討好寂寞的女客人,為下一頓飯發愁。
林叔叔的金錢、時間、寵愛、關心,幾乎全放在我和林川憶身上,隻有一小部分,拿出去尋找紀河了。
而且……為了不傷林川憶的自尊心,連找,都是打著出差的旗號,偷偷地找。
紀河怎麽會不計較?
怎麽會不恨?
正當我第一次設身處地地為紀河考慮,不知該怎樣避免紀河受到刺激和傷害,惡化他的病情時。
林川憶忽然心機滿滿地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他對紀河說:“哥,爸來看你了。”
我一愣,狠狠瞪著林川憶,肺都快氣炸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
原因很簡單……親自幫紀河同林叔叔相認,保住在林叔叔麵前的地位,維持在林叔叔麵前的形象,總好過一無所有,遭受羅琳的蔑視和斥責。
但……羅琳逼他,他就逼紀河,未免太自私了!
要不是林叔叔在,我真想像當年在KTV裏那樣,給林川憶一巴掌。
幸好紀河並不像我預想中的那般脆弱,紅著眼眶,笑笑地說了一句:“爸,我沒事,您不用特地來看我。”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頓時驚呆了我。
我想過,紀河也許會說林叔叔來得太遲,也許會趕林叔叔走,也許會死不承認跟林叔叔的關係……卻唯獨沒想過,他會毫無鋪墊地叫一聲爸。
後來,稍作思量,我才想通——
紀河這樣說,一方麵是原諒了林叔叔,不忍心林叔叔繼續受到內心的譴責和煎熬;另一方麵,是猜到了林川憶的小算盤,為了保護我和林叔叔,隻能順了林川憶的意。
林叔叔也被這句話震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久久沒有闔上。
直到一顆渾濁的淚,不受控地滾落下來,飽含著折磨了他二十幾年的思念、愧疚、心疼和後悔,以及早已準備了一路的解釋和抱歉。
林叔叔肩膀微微顫抖著,蕩起眼角動人的細紋,笑中帶淚地說:“好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林川憶麵無表情地拍著林叔叔的背,念念有詞地跟著說:“我就說會沒事。”
好像他真的剛剛知道紀河的身份,剛剛發現紀河的癌症。
被林川憶惡心得想吐,我拽走他,帶上了門,把時間留給屋裏那對剛剛正式相認的父子。
走廊的光線,淩亂交疊,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分裂,拉長,與我的影子,糾纏交錯,宛若對我們一生的隱喻,鋪墊著我後來千方百計地逃離。
林川憶靠著牆,還在跟我裝無辜,故作煩躁地咂舌:“你幹嘛?哥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先糾正一下,你不是我哥。而我,是你嫂子。你跟我講話客氣點。”
我嘲諷了一番他在病房裏認哥哥的行為後,懶得陪他裝傻,單刀直入地再度發出警告:“我也不跟你拐外抹角,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撒過的那些謊,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別打紀河的主意。我對老天爺發過誓,不再恨任何人。你別逼我破戒,更別逼我對付你。”
林川憶仿佛不認識我一般,定定盯著我,皺了皺眉:“你以為,我為什麽幫紀河?”
“為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我冷笑。
心說,當然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不被趕出林家,為了分到應得的財產,為了讓羅琳滿意。
相依生長二十年的默契,無疑讓林川憶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他表情一變,沉默了幾秒,平靜地問:“如果我說,是為了你呢?”
為了我?
監視我也是為了我嗎?
寄死老鼠也是為了我嗎?
讓我在他前女友麵前不知所措,也是為了我嗎?
好氣又好笑地冷凝著他,我有些疲於應對:“別再假好心了。你根本沒幫紀河,隻是把欠他的還給他。”
“包括你嗎?”林川憶一針見血地把話題扯到了我身上。
我沒有立即回答,恨不能將他看透一般,巡視著他冰雪雕刻般的麵容,搖了搖頭:“我愛紀河。但我屬於我自己。”
“……果然,在你心裏,我永遠比不過他。”
林川憶突然笑了,深吸一口氣,如同做出了某個改變一生的決定。
他說:“算了。你可以不愛我,不信任我,甚至恨我。但你記住,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也永遠不會是你的敵人。”
有點被他搞糊塗了,我意味不明地偏過頭,皺眉瞅著他:“你什麽意思?難道是我的錯?”
是我逼他做了那些誣陷紀河的事嗎?
是我自己吃藥爬上了紀河的床嗎?
是我讓他隱瞞紀河的身份和癌症嗎?
是我威脅紀河騙我,謊稱生病的是他林川憶嗎?
是我利用紀河的婚姻和絕症炒作嗎?
林川憶不答我,隻說:“你沒錯,跟他好好過。”
然後,便轉身離開了醫院。
第二天,林川憶沒有再來。
倒是林叔叔,每天定時定點來醫院打卡。
哪怕紀河隻在巴黎這家醫院住一個月,林叔叔依然出資投放了全球最先進的放化療設備,還請了廚師、營養師和中醫教授,為紀河調理身體。
哪怕紀河睡著的時候比醒著多,也不大像前兩次去彼得花園時那樣愛陪他聊天,林叔叔依然樂在其中,享受著紀河的沉默和嗜睡,等紀河醒了,就親自喂紀河喝湯喝藥,在病房裏教紀河下棋。
連本公主都被冷落了,根本近不了紀河的身。
隻有入夜以後,林叔叔回酒店休息,紀河才能重新變成我的人。
所以,當病房裏隻剩下我倆的時候,我難免語氣酸酸地吐槽:“死人妖,你現在的待遇,簡直堪比還珠格格裏的紫薇。也不知道,究竟咱倆誰才是小公主。”
“怎麽?連男人的醋都開始吃了?”
紀河微微一笑,淬不及防拽住我的手,將我帶上了狹窄的病床。
我身體失衡地倒在他身邊,被他牢牢地抱住,耳紅心跳地佯裝惱怒,讓他滾蛋。
他就真的滾一圈,讓我趴到了他身上。
怕壓疼他,我撐著枕頭,退開一點距離,總算有機會跟他說正事了:“那個……本公主想收養蘇珊,就是被米歇爾虐待的那個小女孩,你什麽意見?”
“你說了算,人家哪敢有意見?”
紀河捧著我的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活脫脫還是以前那副賤樣,油膩地讓人居然控製不住去喜歡。
我含笑點頭,眨巴著眼睛,繼續試探:“那樂隊的事呢?你有什麽打算?”
紀河說:“人家當然想在你身後彈吉他彈到死。”
原本,我隻是想讓紀河放棄工作,安心養病。
但那個“死”字,戳到了我。
我忍不住怒斥:“閉嘴!給我說點吉利的!”
“好。那就說說婚禮,延期到我生日,怎麽樣?”
紀河一如既往地輕眨左眼,蒼白的臉,竭力堆出充滿生氣的笑。
我當然覺得不怎麽樣。
我希望,他不要工作,不要辦婚禮,不要去做任何會累到的事。
可他卻不等我開口,便以食指封住了我的唇:“噓……不許拒絕。林川憶不是說,隻有轉賬、買房子、風光大辦地娶你,才是真的喜歡你嗎?現在錢有了,房子也有了,隻剩下娶你了。你必須答應。”(m.101novel.com)
